[ 從「後事指南」到「行前準備」] 向明
<後事指南> 楊小濱
「我剛死的時候, 他們
都怪我走得太匆忙,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死
忘了帶錢包和鑰匙
「一會兒就回來. 」
我隨手關上嘴巴, 熄掉
喉嚨深處的燈光
我想下次還可以死得再好看些
至少, 要記絕在夢裡
洗乾淨全身的毛刺
後來, 我有點唱不出聲
我忽然想醒過來. 但
他們覺得我還是死了的好
就點了些火, 慶祝我的沉默」
向明讀後:
來自北京現定居台灣在中研院任事的中壯年詩人楊小濱, 近些年在台灣發表了很多號稱「指南」的詩- 譬如<大爆炸指南>. <後事指南>,以及去年十一月在聯副發表的<舊社會指南>等等, 每首詩都思路逆向、轉速不急不緩, 反應的並不怪異-也是平常的生活場景, 卻搬用得令人只有歡愉趣味, 不會使人感到不適. 像 <後事揩南> 這首詩, 更有變生離死別這種哀傷大事, 而為輕鬆得如唱「瀟灑走一回」似的從容自在, 台灣的詩即使是情詩, 常常也會寫得壯懷激烈, 毫無情趣. 楊小濱卻即使一些悲戚情事, 也可帶來一些活潑自在的氣氛. 因為他一向慣於把諧謔性帶進詩中, 把抒情主體丑角化, 而這, 我們一般詩人都缺這種勇氣,
回看這首詩第一句開始便知楊小濱是個玩世不恭, 不拘小節的快活小子, 常說殉國烈士們「視死如歸」, 而他對「死」這回事, 卻就像上班族匆忙出門, 忘了帶錢包鑰匙一樣雲淡風清. 居然還想到下次再死時, 要死得好看一些, 至少要淨身, 這又有如走入涅般時的嚴肅. 最終, 他自認為別人覺得他還是死了的好, 於是他就被火化了, 居然說那是「慶祝我的沉默」. 那有人面對死亡, 看得如此的不當一回事, 大有徐志摩的「輕輕我走了, 不帶歨一片雲彩」的處之淡然. 不過, 要記得, 這是他在作「指南」, 告訴別人用怎樣態度面對死亡, 就像他寫<大爆炸指南>、<舊社會指南>一樣, 只是像一個路人甲站在一旁指指點點.. 只不過表現得俏皮有趣, 一派輕鬆而己.
寫到這裡不由得想到専研古詩詞的老作家吳東權先生, 他曾寫過一本稱作「行前準備」的大書, 都十萬餘字, 是他參透生死這件凡人不可避免的大事, 所作的巨細無遺的「行前準備」, 是他歷經愛妻. 老母親及自身進入老境所遭受的諸般病痛磨折, 幾乎已不能自持, 想自我了段時, 突然悟及死亡這件事會令人既可怕又恐怖, 想逃避、卻又清晰的知道這是無法避免, 必須勇敢嚴肅面對的一件事, 因之他決心自不量力, 要對死亡這件事做一番深入的探討, 這就是他寫這本書的動機. 他以為既然人人逃不脫這個命定, 年輕時遭到意外而不幸, 那是沒有辦法的事, 如果活到白髮蒼蒼, 離往生已在倒數計時, 仍然麻木的得過且過, 或者迷信自己將長命百歲, 自我麻醉, 反正到時再說, 讓後人去處理, 這對自己及家人都是非常不合情理和不負責任. 因此他將往生這件事當作將要出門旅行前的先期作業, 一切均條理分明的妥為準備, 從基本的死之慨念認知開始, 到安寧照護, 遺囑信託, 皮囊處理等一切應然. 必然的各種細節手續, 都詳詳細組巨細無遺的列舉出來, 他稱至此已算自人生畢業, 可以放心去雲遊了.
確實, 楊小濱以詩的瀟灑, 輕鬆地看待生命耗光的後事, 東權先生則以嚴肅慎重的觀點以學術論文方式完成「行前準備」, 同樣是面對人生、一個年輕的寫的是「後顧」, 而一個年長者則詳作「前瞻」. 手法雖有異, 但都是關懷人生的重要課題, 就看有心人如何去選擇深讀它了.
{<後事指南>載「楊小濱詩作攝影」,中研院文哲所印製. <行前準備>為爾雅出版社出版, 列爾雅叢書第49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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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poemming 于 2015-11-6 20:10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