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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中国,死于中国人!

鬼谷空侯 发表于: 2015-10-08 17:03 来源: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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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总是在想,如果顾城活到六十岁的年齿——也就是人类的老年时代——写出来的诗会有怎样的音容样貌。

     地球另一头的博尔赫斯,前半生寂寂无名,后半生名满天下,童稚开始写诗,耄耋之年仍然涂鸦不倦,至死方休,可谓厚积薄发,文火慢熬。法国的兰波,十几岁即暴得大名,却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弃笔封诗,潦倒多病地流浪在异国他乡,从事着与诗歌毫无关系的种种杂役,可谓天才早发,自主熄灭。中国的顾城却是另一种极端,属于骤然地爆发,又突然地熄灭。——路径虽迥异,但都是了不起的诗人。

     顾城有一首名叫《墓床》的短小之作,句句都是神来之笔:

       《墓床》(写于1988年)

  我知道永逝降临,并不悲伤
  松林中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我在中间应当休息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在这不足百字的微缩巨制里,有神秘的天启,有清澈的人心,有挥之不去的将死,有来日方长的重生,还有令人叹息的宿命感和无力感(
顾城说过“命运是大地,走到哪里你都在命中”),除此之外,更有当代中国诗歌闹市中难得一觅的汉语音韵、中式诗意以及天赋灵静

     顾城和北岛一样,都会让人想起古典农耕时代的另一个意念型诗人——南唐皇帝李煜。李煜在一千年前脱口而出的那些杰作,型格简短,境界深阔,通天感地,口语天成。后世诸诗人中,顾城得其心,北岛得其意,皆有传神之处。但这里面最大的不幸却至今未变:李煜坐错了位子,顾城生错了时代。

     顾城生于1956年,即便是到了明年(2016年),也不会成为年届花甲的诗人。诗人顾城,已经不可避免地、无法挽回地、完完整整地,死掉了。而在同一片大陆上,另一帮活到六十七十的老人家,却理直气壮地成为眼下这个时代的另类主角,这些曾经在伟大领袖操控下只靠头脑发热就能炼钢化铁并且无敌于世界之林的红卫兵,如今一跃成为了广场上的公敌,马路边的杀手,成为现代文明体系下的丑恶毒瘤。

     1930年,爱因斯坦在《我的世界观》中这样写道: “强迫的专制制度很快会腐化堕落。因为暴力所招引来的总是一些品德低劣的人,而且我相信,天才式的统治暴君总是由无赖来继承,这是一条千古不易的规律。……在人类生活的壮丽行列中,我觉得真正可贵的,不是政治上的国家,而是有创造性的、有感情的个人,是人格;只有个人才能创造出高尚的和卓越的东西,而群众本身在思想上总是迟钝的,在感觉上也是迟钝的。”

     而顾城恰恰说过:“一个人,生活可以变好,也可以变坏;可以活得久,也可以活得不久;可以做一个艺术家,也可以锯木头,没有多大区别。但是有一点,就是他不能面目全非,他不能变成一个鬼,他不能说鬼话、说谎言,他不能在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觉得不堪入目。一个人应该活得是自己,并且干净。” 如此看来,那年那时,顾城不走更何待?不死更何生?

     每次想起或写到顾城,我就总会不由自主地听见自己在咒骂,这个民族真是他妈的一点前途都木有,烂逼操蛋的事比人造假鸡蛋还多!最后,套用博尔赫斯的一句话来结束这旷代的忧伤:不幸的是,中国是真实的;不幸的是,你是顾城。

     Made in China. Die from Chinese.







                                                                                                                                  鬼谷空侯
                                                                                                                写于顾城逝世22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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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回复

张黎 at 2015-10-10 10:02:58
---------------来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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