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念：顾城已死，顾城永生
【一】
多年前，西方有个教会放出了一条形象广告，意在宣扬教会的神圣不可颠覆，广告语只有极其简单的一句话：“尼采死了！” 这个说法难以反驳，尼采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1993年10月初的中国，当时，文坛内外很多人激动地奔走相告，都在散播着一句话：“顾城杀人了！” 这句话同样无法反驳。
稍微不同的事情发生在前些年，河南某地的一个大学生也杀了人，网上的新闻标题却如出一辙：“大学生连杀七人！” 瞧，只有“大学生”这种笼统的称谓，没有任何可供把玩的具体姓名。为什么？
这种不同的待遇，首先说明尼采和顾城是大人物，可满足猎奇者的追逐饕餮。其次说明尼采和顾城有影响力，其生其死，都能震悚到很多人。最后还说明了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肉体消逝之后，他们身上的另一部分依然活着；即便事隔多年，依然有人对之又恨又怕。
实际上，当教会郑重其事地向大众宣称“尼采死了”的时候，恰恰反证了尼采的阴魂不散！没错，尼采的肉体早已荡然无存，但尼采的精魂却流传于世，至今从未断绝。
顾城用诗的语言，尼采用诗化的语言，不约而同地揭示了人类的糟糕处境和人性的普遍阴暗，他们的洞察力当然是惊人的，更是令人念念不忘的。自古以来，众多伟大的艺术家及其不朽的艺术群落，都有这种警世震慑的疗效。
【二】
尼采曾说：“让我告诉你们精神的三种境界——精神如何变骆驼，骆驼如何变狮子，狮子如何变婴孩。”顾城正是尼采口中所预言的这种婴孩，只不过，在一个充满世故与犬儒的成人世界里，这个婴孩显得太过鹤立鸡群，因而也就太过孤立和无助，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病危了。
何谓婴孩？老氏《道德经》曰：“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为天下谿，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故此可知，所谓婴儿者，乃是指阴阳和谐，至朴至性，能与天地同感共通的人。庄子称这种人为【真人】：“素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
顾氏之病，正是病在内外失调。顾氏之诗，正是妙在能与天地通感。前一点，恰如海子之卧轨自裁，乃是对一个时代病入膏肓的先期预告。后一点，我认为百年新诗丛林中至今无人能敌。——诗人顾城之“可怕”，或在于此。
北岛出招时凭借的是功力和经验，相反，顾城落笔时靠的是灵感和偶然。顾城同学，乃是华夏诗歌族谱中难得一遇的天才型(或曰灵意型)诗人。顾城灵犀而单纯，北岛刻板而稳厚。这是当代两种诗歌器貌的不同成色，也是两位同代诗人不同宿命的真实写照。
后来发生的一切，印证了顾城早年无意间所作的预言：“诗就是呼吸。人活一口气，诗也一样！” 为了这一口气，顾城去国离乡。为了这一口气，顾城客死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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