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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铁主义初议

戈多 发表于: 2008-9-25 16:56 来源: 今天

黑铁主义初议
                          文/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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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宗明义。中国的诗坛从来就不是平静的,从80年代末期开始,就是诸侯割据、流派林立的,什麽非非主义、知识分子写作、民间写作、第三条道路、垃圾派、卡丘主义、中间代等等,其实鲜有几个可以真正称为流派的,更多的是诗学伪命题,他们的先天缺陷在于太功利化,画地为牢,更多的只是为了以诗歌为手段扬名立腕或妄图瓜分诗坛的话语权罢了,缺少直指诗学本质的勇气与探索精神,于诗歌艺术本身一点意义也没有,有的只是哗众取宠、故作高深、挂羊头卖狗肉罢了。
     而“黑铁”作为探索中国当代汉语诗歌多样发展可能性的一个开放式的小试验集体就在这种情形下应运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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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谓“黑铁”呢?这只是一个象征。黑者,最具有肃穆、批判、先锋、启迪、反思的色彩,因为黑色就是一种让人追根溯源、不断探索的黑炭结晶,应该是这个诗歌试验小组的态度;铁者,有一种硬度,更是一种风骨,是一种对于艺术锋刃作用的积极认同,在这个精神贫瘠的时代里,艺术更应该发挥其强心剂的未来作用,而绝非是麻醉剂的作用,刺进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内部,并不断对于现代文明起到彻底颠覆的作用,因为颠覆本身就意味着一种重生,意味着一种新型人格对于精神以及信仰的需要与探索。
诗歌的黄金时期、白银时期都已经过去,那麽就不可逃避的进入到“黑铁时期”,对于所处的“这种全球黑暗”的批判与反思,对于人类现代文明精神的荒漠化的洞悉,从而无限触摸到“诗歌的真理”。
黑铁主义者认为,艺术在未来文明下应该主要有两种作用,这也是黑铁主义者对于诗歌作为一种形式的认同感,一为时代思想先锋号角;二与宗教的作用其本质是一致的,对病态下的现代文化造就的现代人起救赎与被救赎的作用。黑铁主义者认为,在当前,积极探索以诗歌为载体的艺术在未来文化中的作用和地位就显得那麽的迫切和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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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铁的最大意义在于对诗歌艺术的内涵与本质做无限的探索与触摸,近而无限地靠近“诗歌的真理”,并表现出来对于“诗歌的真理”的诉诸与渴求。
何为“诗歌的真理”呢?这是黑铁主义者提出来的一个全新的命题。我们先来看何为“真理”?存在主义大师海德格尔说过:“真理,这是一个崇高的、同时却已经被用烂了的,几近晦暗不明的字眼,它意味着那个使真实成为真实的东西。”而黑铁关于“诗歌的真理”就是在这个命题上提出来的,它特指诉诸于诗歌抵达到诗歌艺术本质与内核的一种艺术真实。就像“真理”一样,我们永远也无法抵达真理的内核,仅仅是无限靠近或接近罢了,最幸运者也只不过是仅仅接近真理的表面而已,所以老子才说,“道可道非常道”,其实“道”的本质就是一种无法诉诸于语言的“真理”,所以“诗歌的真理”也就是“诗道”,它们在质地上表现出来惊人的一致性。
   “诗歌的真理”的提出,就要求我们每一个诗人对待诗歌必须抱着认真、虔诚而敬畏的态度。我们常说敬畏生命,诗歌艺术也是一种对于生命的独特的体验形式。敬畏诗歌最主要表现在,拒绝做一名流水线上的诗歌匠人,对于自我颠覆的探索尤其重要,颠覆一切现有的艺术模式,寻求艺术成型的多样可能性。艺术就是在颠覆与探索中保持着永久的魅力的,所以可以这样说,处于探索与实验状态的艺术最具有强大穿透力与恒久性。
    诗歌的真理的提出,也决定了作为一名真正的黑铁者对于诗歌艺术的探索是持判断与对话状态的,而绝非粗暴的肯定或否定态度。先哲曾经说过,“形而上之为之道,形而下之为之器。”黑铁中的诗人应该成为渴求触摸“诗歌的真理”——形而上之的守卫者与诗歌的神的侍者,而不是简单的自以为是,夜郎自大地以为自己是手中掌握“诗歌的真理”的上帝与驾驭者。谁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握有诗歌的真理,那只能证明他只是一个伪诗歌创作者与批评者,真正距离诗歌的真理只能是南辕北辙越来越远罢了,叶匡政的“文学死了”、沈浩波等人的“下半身“就是这种“器”代表,所以很容易草率的下肯定或否定句式,以为自己真正找到了艺术的真理,其实正说明了他们的浅薄、苍白。作为一名诗歌创作者,其实也就是“诗歌的真理”的传道者,我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永远不会抵达“诗歌的真理”,我们最大的努力也仅仅是无限接近而已,正因为这样,诗歌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才能不断的自我完善与发展,一旦暴露其全部奥妙,这种艺术形式必然也会走到生命的尽头,中国当代的汉语诗歌创作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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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曾经提过,黑铁在当前的语境下最为迫切的是探索以诗歌为代表的艺术在未来文化中的作用和地位的确立,也就是艺术性回答海德格尔关于:“诗人何为”的诘问。
   “……在贫困时代里诗人何为?”荷尔德林在哀歌《面包和酒》中如是问。而海德格尔在1946年为纪念诗人R..M.里尔克逝世二十周年的一个极小圈子的演讲中,把它上升到一个更为高度的视角,他说,“‘……在贫困时代里诗人何为?’‘时代’一词在此指的是我们自己还置身于其中的时代。对于海德格尔的历史经验来说,随着基督的出现和殉道,神的日子就日薄西山了。夜晚到来,自从赫拉克勒斯(Herakles),狄奥尼索斯(Dioysos)和基督(Christus)这个‘三位一体’弃世而去,世界时代的夜晚便趋向于黑暗。世界黑夜弥漫着它的黑暗。上帝之离去,‘上帝之缺席’,决定了世界时代。”海德格尔在他的演讲稿《诗人何为》一文中说,是继尼采宣告“上帝死了”之后,对于现代文明提出了严重的质疑与诘问,涉及到现代文明造就的现代人的整体的精神、信仰的缺失、人的异化、人格的萎缩等诸多方面严峻的问题,这在尼采、卡夫卡、萨特、加缪等人的著作中都有鲜活而生动的文本分析,同时也是对于全世界统一之标志的现代文明所出现的一系列问题的诘问和先谶。
正处于子夜的前夕,既是黑铁流派所要面对的整个人类的生存环境,同时也是黑铁者要前行所处的逆境。“梦醒了,却无路可走”,鲁迅曾经沉痛地哀告着,当今黑铁主义者依然要面对鲁迅的那种心境,或许就像他笔下《过客》中的匆匆赶路人一样,每一个黑铁者都是一个思想者,也就注定了他必然也要面对过客所要面对的一切——野花,坟冢……也必然会死在路上,但是无可后悔,因为我们都热爱“诗歌的真理”。
   “作为终有一死者,诗人庄严地吟唱着酒神,追踪着远逝的诸神的踪迹,盘桓在诸神的踪迹那里,从而为其终有一死的同类追寻通达转向的道路……在贫困时代里作为诗人意味着:吟唱着去摸索远逝诸神之踪迹。因此诗人能在世界黑夜的时代里道数神圣。因此,用荷尔德林的话来说,世界黑夜就是世界神圣之夜。”海德格尔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为黑铁者指出了一条通达的诗歌之路。黑铁在这个精神匮乏的时代里是精神与信仰的布道者,“世界黑夜愈是趋近夜半,贫困就愈是隐匿其本质,愈是占据了更绝对的统治。”尽管在这个贫困的时代里,诗歌的艺术和思想作用是极其微弱的,黑铁作为一个诗歌整体向上的积极探索小集体,依然执著地强化着诗歌这种微弱的精神导向性的作用,知其不可而为之。
    黑铁主义者宣告,诗歌的黄金时期、白银时期都已经过去了,那麽就不可逃避和推卸的进入“黑铁时期”,对于“这种全球黑暗”的批判、挣扎与反思,对于人类现代文明精神的荒漠化的洞悉,从而无限触摸到“诗歌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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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铁主义者认为,艺术更具有一种“逆动力”。作为一种艺术形式的诗歌也是一样。
    既然艺术的本质都是先锋的、实验的,包括技术和思想层面的,那就必然会与现有的社会思想的滞怠形成一种碰撞与冲突,有时候甚至是非常激烈的,而艺术则具有这种与现实社会的冲突与碰撞为发展的一种“逆动力”。这也就决定了艺术应该成为时代的兴奋剂,积极引导现代文明下的现代人的一种思想向上的牵引力,因为现代文明下的现代人各种病态的症状已经明显地凸显出来,这在卡夫卡为先驱的现代主义那里得到了最为生动、鲜活、有力的表现,而绝非仅仅是西方范围之内的,在当代经济一体化的今天应该是世界范围内的面临的重大课题——反思现代文明,反思现代文明造就下的现代人,而诗歌应该是一种“语言的试验场”。值得注意的是,先锋应该有两个倾向,一是趋向于实,二是趋向于无,前面是形式的先锋,后者是意识的先锋。
    可惜当前的艺术,自然也包括诗歌,更为狭隘的表现出来的则是麻醉剂、幻想剂的作用,脱离开先锋、实验、批判的超现实主义的边缘艺术主旨,遁入无病呻吟、小悲小痛、自怜自叹的臆想症状态或功利化的状态,刻意回避艺术批判的精神,仅仅纠缠于自己个人的一点小得小失,把艺术引向歧途。我们承认,关于艺术强心剂的作用是继承尼采的哲学主张,坚持一种巨大的人文关心为辐射的诗歌艺术体系,对于我们来说显得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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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思中国新诗的既有成果,不难发现,几乎全是一维空间或二维空间的,也就是说诗歌的语言与结构是平面化的,很大程度上消弱了诗歌艺术的想象空间。诗歌作为一种艺术形式之所以魅力永存,用语言来营造一个无限的想象空间有很大关系。
    黑铁主义者认为,应该实验一种“三维空间”的诗歌艺术,也就是说让诗歌真正富有建筑般的层次感与建筑的质感,使诗歌艺术真正巍峨站立起来,而不是伏在纸面上。“三维空间化”的诗歌更具有易触摸到的质感与骨感,以立体化的语言进入表达体之内部,言说着无可言说之奥妙。黑铁主义提出口号:让诗歌行走起来,甚至跳跃起来!
    我们面对的是一种艺术多元化的语境,诗歌、雕塑、电影、音乐、舞蹈等等,每一种艺术的形式都不是孤立无缘的,并且每一种艺术都有自己表达的长处,我们应该本着一种开放、包容的态度兼收并蓄,吸收其他一切姊妹艺术形式的一些技巧为我所用,积极探索当代汉语诗歌发展语言上的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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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雷里说过:“处于诞生状态的语言,变为自由的语言。”他指出了诗歌写作运用语言技巧的奥妙之处。诗人北岛曾经对这句哲理有过精妙的理解,“正说明诗歌写作,有如诞生,是用语言(钥匙)打开处于遮蔽状态的无(雪)。”
   这就说明了诗歌的本质不是为了玩弄“语言的游戏”,而是以语言的有打开蒙昧状态的无。这也正是诗歌创作的玄妙之处。
   中国的汉语语言在各个语种中有着自己得天独厚的条件,对于进行创作新诗歌有着先天强大的表现力与可塑性,比如单音节、多音节的词都相当丰富,语言的多义性、歧义性本身就为诗歌语言带来了巨大的想象空间,且语言极富有音乐性与形象性,这也是别的语种所或缺的,再加上中国优良的古典诗歌传统为我们提供了丰厚的宝藏,对于中国当代的汉语诗歌创作,我们怎麽能没有信心呢?
    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清醒地意识到,语言本身在流传与被使用过程中,已经变得污损和世俗化、功利性了,这是必然的命运,因为语言的产生就是为了适应使用与交流这个功利化的目的,从而也就在所难免了。越接近当下,汉语语言的污损程度也就越大,尤其是流行文化的突入,对于汉语语言纯洁性的颠覆是致命的,大量外来语言的入侵与拼凑,使变革中的中国汉语语言保持着一贯开放性的态势,但是又必然面临着危险的境地。毋庸讳言,进入艺术视野的语言,排除了其更为普遍被使用与流传这个功利化的特性,是对于生活中语言的艺术化加工,更具有“诞生状态”特性,也更能维护汉语语言的纯洁性。
    作为一名黑铁主义者,应该是探索语言的一名手工艺者,而绝非流水线上的工人,用德语诗人策兰的话来说,“手艺——意味着和手有关。这手反过来只适于某个人……只有真实的手写真实的诗。在我看来握手和诗之间没有什麽差别。”海德格尔曾经探索过思与诗两者密切的关系时说,“在思与诗之间有一种隐秘的亲缘关系,因为这两种都效力于语言,为语言而尽力挥霍自己。”他指出了诗歌与语言之间的关系。
    我们每写一首诗歌也就是重新出发一次,为重新去寻找处于“诞生状态化”的语言而走在诗歌的道路上,积极不懈的探索与追问。因此上来说,每一名诗人都是通过艺术性的语言来言说诸神踪迹的布道者。

2006年12月12日完稿。
2006年12月13日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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