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笔记
它摘下面具放在桌子上
说：现在好了，我可以像人一样地说话了。
但是，它脸上的面具至少还有七层。
——题记
（一）一八四零年
（1）
一支火把
在镜子里，奔跑
一群火把，在镜子深处，手淫且愉快地喊叫
夏天，很快地滑出了
绿色的盒子
一个深不可测的静默。
（2）
烟雾，在天空的空上写
一个人的名字。
它，捉不住自己的
前世：
蝴蝶，在书中下榻
有一些音乐，住进了医院
有一些人，想像自己是一扇破门
（3）
我的脑袋里有三个绿色的疯子
太阳、皇帝、蜥蜴
太阳在天空缝纫
皇帝搂着一个透明的妃子
蜥蜴娶了一个宫娥的鬼魂
（4）
虱子，虱子，在咬等待的时间
一个老人的沧桑算不了什么
下午，阳光照耀一辆马车
一辆蓝色的马车
从异乡的幻觉中
醒来。
虱子，在咬花白的胡须
一个老人的沧桑算不了什么
（5）
你看，我们在时光的笼子里
我和你。
我们，学会了忍受，忍受，忍受。
光线把一些事物收回去
你忍不住的时候
不对我说点什么吗
（6）
耻辱喷云吐雾。
而我们
知道一些霉烂的痛苦
我们的梦生病了：一场春天的大病
互相安慰，互相繁殖。
谣言行在水上的日子。
（7）
小疯子
三只眼睛
六张嘴
八个脑袋
夕阳下山之前
歌声笔直地穿过了他的
寂寞。
寂寞是一只滴水的花朵发出单调的嗡嗡声。
（8）
你玫瑰色的耻辱
不可以从时代中走开
现在，你是它的犯人
它是你的监牢
（9）
三个被你爱过的女子
三盏方向的灯
一起弯曲
没入雾气。
我们也弯下腰来
因为夜晚的寂静
因为风吹着枯草发出沙沙的响声
（10）
几乎
无法行走了
它失明的双脚
而我们
读书
在风雨之夕
并不断被磨损
（11）
关闭。锁住一个夜晚的宁静。
锁住一个荒凉的春天。
扔掉钥匙。
像一个酒鬼走过闹市
无端端地遭到毒打
遍体鳞伤地躺在布谷鸟鸣叫的路边
三个夜晚，滴酒未沾。
三个夜晚领养了醉鬼的冤屈。
（12）
梨花开得妖娆。
父亲们的梨花，母亲们的梨花，孩子们的梨花。
在我们记忆的眼球上。
小桥边的梨花
围墙外的梨花
小河里的梨花
梨花开了
开锝妖娆又感伤，且不能继续忍受。
（13）
我们，像孔夫子一样手持玫瑰
献给蓝色的海盗
我们，低下了自己的头
垂下双手，自取其辱
当他们，从海上来
枪炮里藏着异国的爱情
当他们，取走了狮子的梦
和凤凰的双翼，并且高歌。
（14）
问题一：集体不安全感的雨水
问题二：集体阳痿症
问题三：集体软骨病
问题四：集体方向感缺失
答案一：群鸟无可避免地被淋湿
答案二：难言的苦衷
答案三：思想的钙片生产厂被关闭，支持民族工商业
答案四：从猿变成人是一个长期的进化过程
（15）
愤怒。
火焰，烧毁了向日葵的内脏
鸟向错误的深处飞行
一个陌生人增加了双手的力量
一个陌生人长出了第九只眼睛
一个陌生人变成了大象
一个陌生人把财宝搬到大象身上
一个陌生人爱上了我的妻子并无数次占有她
一个陌生人在大笑，没有人敢阻止他
一个陌生人一只手拿着枪，另一只手抓住一个小孩的头发
愤怒。我看到它的眼球上爬满了血丝
我看到了一些火烧着肉体使思想发出了糊味儿
我看到一把刀在石头上蹭痒痒
我看到一根青藤给陌生人使绊子
我看到一些人连夜长出了锋利的爪子
我看到：鸟在风中前仆后继地飞着，落日染红它们的尖叫
（16）
离开所爱的事物
离开月亮
离开妻子
离开甜蜜的夜晚
离开孩子
现在，你终于被抛弃了
像一个彻头彻尾的无产者
穿着虚无的鞋子
走在街道上
这你所熟悉的街道突然变得如此荒凉啊
它迅速地抛弃了鲜血浇灌的喊叫
（17）
你的嗓音：
一个冬季的回响
雪天白翅膀
唱末日之歌
大地打开了黑色的大门
你扔掉了亲人
成为孤独的岛屿
你扔掉了自己
罂粟花开在你的脑袋里
（18）
很快。
马很快。枪很快。腿很快。
做爱很快。老很快。死很快。
悲伤很快。
我们
不能减慢它们的速度
像我们不能抓住风
当我们再次喊叫
再次，再次，再次。
什么事物突然抓住了我们的叫声
在溪水爬过的岩石上
摔打我们。
（19）
后来，一切又慢下来。
她，很慢地切菜，有一次差点切掉自己的手指
很慢地擦泪水，总也擦不干净
很慢地盘起自己的辫子，仿佛要用尽一生
很慢地看儿子们的眼睛，里面有一个陌生的世界
很慢地推开门，外面大片的阳光刺痛了瞳孔
很慢地走出去，穿过乱纷纷的街道，躲开陌生人
当她很慢地回家来，已成为了另一个人
而，窗外的桃树就要很慢地开花了
很慢地取走故去的世界。
（20）
落日。
金麒麟。金骆驼。金凤凰。
我们，衣衫褴褛但富有此时
我们，水深火热但富有此时
我们，一会儿姓林，一会儿姓李
但富有此时。
我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但富有此时。
我们，一八四零年的人民
一起观看壮观的落日
我们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我们心上会有什么样的声音
我们梦里会有什么样的生活
我们，怀着悲壮的情怀
默默凝视着辉煌的落日
我们被风吹着，并像风一样
集体失踪。
最新回复
（1）
枪声里茂盛的革命者
把自己的喊叫抛向天空
一些文字坐着白云下来
落入路人的眼睛
而路人没有眼睛，是一群瞎子
而路人没有嘴唇，是一群哑巴
而路人有脚，跑起来风一样快
而路人有手，攥着自己的性命
枪声里茂盛的革命者
被砍掉了三个脑袋，又长出九个脑袋
九个脑袋一齐呐喊——
一九一九年的空气，寒光四溅
（2）
一个孩子病在街头
一个孩子把骨头扔到野草中间
一个孩子叫妈妈，妈妈不醒来
一个孩子被大人毒打，因为偷了一个烧饼
一个孩子穿着破烂，在叫卖报纸
一个孩子在唱歌，歌声里长满了虱子
一个孩子裹紧布条般的衣裳，看来来去去的脚
一个孩子蹒跚地走在一条荒凉的路上
一个孩子在看一盏灯，灯忽地灭了
九个孩子在玩赌博的游戏，他们押上自己的小命儿
他们总是赢
他们总能赢得新的一天
（3）
我属老鼠。
我爸爸属耗子。
我妈妈和我爸爸同岁。
我们住在地洞里。
断粮的时候我们就磨牙，磨爪子
磨多余的岁月。
我爸爸白天去找吃的，有时能给我带回一点。
我妈妈卖自己的肉，换粮食吃。
除了这个固定的爸爸，我还有许多流动的爸爸。
他们像水一样地运来食物。
他们像水一样地流过我妈妈的呻吟
有时侯，我爸爸回来的早一点，就蹲在窗户外面等一会儿
（4）
花朵开始发疯，脱光了衣服走街串巷
耳朵开始发疯，听到了钢铁在内部喊叫
眼睛开始发疯，喂养着得不到自由的爱情
脖子开始发疯，把脑袋送给了刀枪
心脏开始发疯，随着流逝的鼓点扭动
双手开始发疯，扳动了黑色的思想
双脚开始发疯，赤着脚走在钉子上
不在，不在。
我们不在这里了，不装孙子混饭吃了
我们用鲜血喂养自己的命运
我们把波涛献给这个时代的荒谬
我们，开始发疯，我们来自历史的
疯子加工厂——太阳系——
（5）
乌鸦的时间。
我们张开翅膀在天上飞。
把自己的影子投向大地。
我们用它砍伐向上生长的事物。
当我们歌唱，歌声像黑夜一样黑。
当我们奔跑，我们丢失了白色的骨头。
有多久了，我们没有再提起自己的名字。
有多久了，我们的内心溢出了残废的寂静。
当我们从一种高贵植物的内心醒来
我们称自己为火的兄弟或水的情人
我们沿着乌鸦的时间起飞
在黄昏时落在水边成为人类
内心藏着老虎的人类
藏着野鹿和山羊的人类
藏着羽毛和铁丝的人类
藏着琴声和悲怆的人类
乌鸦的时间已经来临。
乌鸦的时间众神不在。
（6）
思想。庄子坐在里面。老子坐在里面。孔子坐在里面。
墨子坐在里面。韩非子坐在里面。孙子坐在里面。
他们点起了六只蜡烛
支撑着晃动的天宇
（7）
风打在窗户上
黑漆漆的窗户睁开空洞的眼睛
我们，从里面出来
像鸽子一样地飞出来
我们鸣叫，并脱下了羽毛
鸟类的行为艺术
打开你失明的眼球
完成对这个世界的解构
（8）
我多么爱惜你们
行走在刀刃上的怪物
我喜欢看你们生老病死的演出
在纤细的时间之维上晃荡
我喜欢你们各自的面具
你们印第安人一样的皮肤上的花纹
我喜欢你们在早晨的时刻喝下太阳的鲜血
在傍晚的时刻吐出星辰
我，情愿和你们站在一起
让风吹去我们脚下的土地
让风吹凉我们的身体
我们，有无限的时间
（9）
几乎可以断定凤凰
几乎可以断定灰烬
来自我们的体内
（10）
大豆忍住了悲伤
玉米忍住了悲伤
盐和水忍住了悲伤
马的四蹄忍住了悲伤
鸟的羽毛忍住了悲伤
双手忍住了悲伤
泪水忍住了悲伤
我们光辉灿烂又弱小无助的灰暗时辰
从悲伤中抬起皱纹满面的脸庞
（11）
在你的心里
放上小女孩的尸体
在你的耳朵里
放上小女孩的哭泣
在你的手上
放上小女孩的幻觉
在你的口袋里
放上小女孩的玩具
在你的嘴里
放上小女孩的尖叫
在你的眼睛里
放上小女孩的世界
现在，你走在街上
别人看不到你
你是蓝色小女孩的鬼魂
像打碎玻璃一样地打碎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
（12）
他说，我要死。
但他终于活下来
成为森林里年轻的尸体
绝望地爱着这个世界
而他的爱被遗弃在荒野
是这个世界上被放逐的王子
身边只有冰块，石头，野树，杂草
（13）
我的心就要裂开了
许多敌人从里面跑出来
拿着刀枪，驾着乌云
我坐在巨大的铁桶底部
或者，一只巨大的铁桶坐在我的里面
它要尖叫着走出来
它要带走我的热血
（14）
幻听，为病所惑，像鹰在飞。
我听到了我们死去之前的声音
我听到了祖先们赶着马群渡过河流的夜晚
我听到花儿在病中开放的时辰
一些人把精美的乐器交到我的手上
我不懂音乐，但是试图唤醒它们
她们的曲调像我手心里的命运
幻听，像鹰在飞，飞过万里江山
俯冲下来，抓住我们的潜意识
又攀上高空之空。
（15）
雨点穿过坚实的障碍物砸伤了眼睛
这灰色的雨点啊，使我们无处躲避。
（16）
狭窄的黄昏
一根刺穿起我的歌声
像穿上悲伤
我张开喉咙
它卡在里面
隐隐作痛
（17）
不说话。不说话。
黑暗吃掉它。
蝙蝠吃掉它。
母牛吃掉它。
野草吃掉它。
不说话。不说话。
月光吃掉它。
蝗虫吃掉它。
老鼠吃掉它。
猫头鹰吃掉它。
不说话，不说话。
被割了舌头
挖了眼睛
砍了双手
烧坏了心脏
而我们肉体的燃料，心灵的燃料，沉默着燃烧。
（18）
苍蝇们的撕纸游戏
时间就这样被撕碎，一点一点
我们没有了时间。
我们没有在空气里写下：蝉声、鸟语、枪声、我们的呼吸
我们也没有在石头上，纸上写下它们
我们，也没有抚养我们的孩子：晴朗的童贞，以及蜘蛛网般的未来
我们也没有赡养我们的父母：布满皱纹的记忆
我们甚至连自己也养不起：我们总是饿肚子
我们在后退，一直退，退到悬崖边
苍蝇们追逐着，吵闹着，大笑着，尖叫着
它们在玩撕纸游戏——
我们躺在纸上任其撕扯
（19）
影子在跳跃。
我的影子也是别人的影子。
别人的影子恰似废铁。
影子要摆脱虚无只有跳跃
这个黑人运动员
撑着大地高高跃起
我的心灵也在跳跃
它一次又一次跳出了我的身体
跳上了苍穹，将遥远的星辰摘取
影子在跳跃
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响声
大地上的事物在颤抖
（20）
太阳的思想在大地上滚动
我们脱去了外面的身体
露出内部庞大的音乐！
像管风琴
但无人弹奏
除了寂静，怜惜地抚摸着它
用它不可确认的手指
以不可感的轻柔
而手指上没有指纹
我们躺在了地上
像一面鼓
巨大的兽皮鼓：人类的耳朵
倾听来自地心深处的
黑暗的心跳声
有节奏地搏动——
2007-12-31
后记：小丑永在。一八四零年的小丑就是一九一九年的小丑，也就是二零零七年的小丑，也就是未来的小丑，是集体的小丑，也是个人的小丑。小丑的笔记也就是我的笔记，你的笔记。
但是，亲爱的小丑，我的朋友，请祝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