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六首
□古陶
老虎
小径中央悠闲的老虎，身旁挤满
浓烈的玫瑰，这样的气息压迫我
回到梦境。看见死去的帝王脸颊绯红
他重新上马寻找沸腾的泉眼
一片乌云笼罩虚无，时间从未动摇
随从们已经零落成泥，弯曲
溶解。泯灭。等候春天的雨水
从童年起我就渴望一头老虎
无数次蔑视同类，无数次催开
情欲的花蕾。西风中踩遍大地
黄金的屋檐下，森严的宫殿里
唯一的主角在一幕游戏中错过了
中午的老虎并没有发出臆想的吼叫
巨大的恐惧使我跳下悬崖
下面是北方空旷的田野
多么荒凉，多么像一张秩序紧然的棋盘
而对弈人还在沉重地打鼾
折断
冬日的枝柯被人折断，没有谁
注意到微弱的变化已经发生
命运的高墙一次次升高
他们终于从幽暗的地下走来
目光松弛，无助，像坠落的星辰
除了酒以及骰子颤动的呼吸
谁能抚慰这些孤独的煤炭
年轻而潮湿的面孔忽闪而逝犹如幻觉
难道是一种单纯的快乐渐渐升高？
北风反复吹拂反复摔打
有人听见村庄的白骨任性燃烧
有人听见城市的花朵干枯熄灭
一个旁观者无法说清深埋的火焰
他正为梦中的大海焦虑
柔软的废墟。呆滞的鱼群。下陷的船只
空空的街道只有一个人穿越
现在暮色正缓慢降临
受伤的树木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飞行
承露盘上的余温还未散去。他们
来去匆匆的身影被一个孩子看见
寂寞乡村将有一台好戏上演
羞涩的青衣啊薄荷味的小乔
故国多么陈旧像老屋悬挂的相片
灰尘中桃花开了杏花谢了
坟茔矮小，老人依然清晨早起洒扫庭院
沉重生活的缝隙，我常常陷入泥潭
楼梯旋转着低凹处潮湿的预感
大象重返平原，纯粹的女孩毫无顾忌
唢呐还在迎娶的路上，美的行刑队
绝望。昏迷。十二月的鱼群跃出海面
来到钢铁牙齿中寻找它们的另一半
流逝的鼓声。轻浮的月光。偷窥的双眼
总有一些事物暗自呼应，就像
柳德米拉永不疲倦，她未知，神秘
混淆了现实和梦幻的边界
南方
北方冬天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
精灵们从往世飞来稍作停留
更加衬托的街道黝黑，肮脏，丑陋
三十六年来我一直居住在一座
衰朽的庭院。犹疑。自闭。足不出户
雕花的窗棂愈加模糊，手指愈加苍白
写作令人忧伤和厌倦。“诗歌是
人类的敌人”，唯一拜访过我的朋友
雪一样虚弱的身体，美丽，危险
太久了，孤单的天使就要重新歌唱
遥远的玄武七星垂下朵朵光芒
照耀着白杨，倔强的枯叶空中发出轰响
外祖父沉溺于红楼的绮梦
目光多么痴迷黑夜多么漫长
游戏中的另一个少年如今杳无音信
谁能设计重逢的结局谁就有
把握生活的权力，佛祖还是基督？
沉闷的现实和无法根治的疾病迫使
无辜的稿纸一遍遍落下南方的大雪
白色蝴蝶背负流星不停吸气
我知道有人等待笨拙的火车丝绸样飞驰
但不知道他的容颜甚至名字
遮蔽
桃河的流水都去了哪里？空旷的河道
显得一片茫然，对于生活我
越来越迟钝，越来越不能清晰地说出
梦中的白银和草原。一个女鬼偶然躲进
陌生人的身体，她被别人惊扰却向他藏匿
远处的坟墓刚刚打开，铁锹和镢头
又傻又呆，死亡也不会使人安宁
一系列隐喻的画面令人费解
难道我就是那位陌生人？没有慌乱也不害怕
这个女人碎花的衣裳把世界拍醒
窗外是平静的黎明，是博纳富瓦把我
带入存在和流逝。天空宽容而明净
冬天是个否定的季节，我常常为某些
话语纠缠，携带卜辞的乌鸦言不由衷
它带给人类的憎恨往往缘于热爱
从童年的村庄大面积迁徙，飞翔的乌云
曾让害羞的少年缩紧了身子
兴奋地渴望中毒的果实但满怀恐惧
他的脚步被神秘的事物追赶，再也无法停止
现在河边那棵白杨去除了遮蔽
鸟巢高高悬挂。凛冽。肯定。不容置疑
说出
暮色一点点加深，二楼的房间
等同于阒静的广场，身边的书籍
依然是十年前那一册，就像黑夜
过去还是黑夜，今生照见前世的花园
月光。花影。竖排的字迹模糊
它无限循环，没有尽头
没有悲伤的镜子，没有行色匆匆的喜悦
我知道单向街上隐匿着一位哑巴
只有他洞悉世界的真相
暮色一点点升高，鸟儿一点点遁入天堂
冬天伶仃的瓷器充满疑问
火焰逐渐变冷，劳作的人们开始回家
没有人会注意纸页的寂寞和疲惫
这样的日子早已习惯，低处的
梦幻，更低处的流水
十二枝水莲一字排开，它们
拒绝美，消解了隐喻和趣味
房间完全暗淡下来，或许远处的
房顶正飘扬着大雪，洁白的词句新鲜可爱
抛弃了语言的陌生人不为所动
他形容枯槁，紧闭嘴巴不置可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