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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变

发布: 2017-6-29 15:00 | 作者: 马兰



        妈和丈夫的关系在称谓上互不相让,僵持不下。我没告诉我妈,我和他为之争执的主题以及我和他本质的不同,我们不停地吵骂想必是有主题的而竟能天昏地暗地吵那我们在本质上应该有所区别。但我发现妈对我们之间的事了如指掌。毫无疑问她偷偷看我的日记像他一样喜欢鬼鬼祟祟、偷鸡摸狗,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
        我买的书我习惯全部签上了我的名字,他偷偷用钢笔划去并写上他的名字。他偷他妻子的书,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是个多么荒唐的事呵。我开始自然不知,只感觉我的书逐渐减少。终于有一天我在他电影院分配到的十平米的房间走来走去,用我的鼻子,模仿考古学家们的兴奋。书架的内层全是我久寻不得的书,【金枝】,【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自然女性】。
        "为什么"我问。他沉默不语。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这是多么可笑,令人伤心。
        我的另一惊人发现是他还把婚前拍的一些裸体照私自保存了一份在他一个上锁的抽屉,他还收集我打电话的单子只要是我打给他认为可疑的男人,我由此确定我没有虚度生活,可以作用一种证据存在,但我同时感到我四周的墙丧失安全,危险随时都会扑面而来。
        晚上,我梦见我的下身滑出一小股血,我梦醒了。我伸手一摸,特别的香味,我的月经是香的。
        
        十一
        我一直在寻找邓姨。有人说她死了,有人说她脸色惨黄在城里背着他的外孙行色匆匆,可我从来没再看见她包括我走街串巷的妈。
        邓姨不见了。我想起她端坐在我的一台闪白光的十二寸黑白电视前,织着毛活。说给她二块钱她帮我洗头,我不用去发廊。
        "她们洗不好的头发,你的头发多好呀。"
        已经在脱了,我说.头皮发痒,伸手一触,又是一股,接近无法无天了。
        你真忍得住?
        你说什么?
        男人嘛,他走了,你怎么不再找个男人。我在你个年龄可是天天要人陪的。
        我几乎笑了,我是个没有性生活的女人。人类愚不可及妄图通过变化多端的性行为拯救陷入绝境的生活,叫唤出那些证明性能力的声音。
        很长的时间,性是我体内飞扬的一只大鸟,使我腾空而起高高在上。那天就想让他带着我飞逝,我们面对面站在黄昏下的梅镇电影院,空气中飘过从不远处农贸市场传来腐烂的豆牙和鱼的腥味,主要是鱼腥。我们各自买了两张票。他发出邀请,我们一起看吧。
        好吧。电影有个名符其实的名字"情人"。玛格利杜拉.杜拉,我不断地念着剧作者的名字。电影演完了,"要不要去我的一个同学家看看我的画,我的同学不在家。"
        我跟他去了,我不过想和一位陌生人分享性.十九岁的杜拉在热带的木板上与越南男子做爱。十九岁的杜拉把母亲当敌人。
        我的血涌出,湿透了裤子。邓姨激动地说,你的头发黑,精血又旺盛,找男人吧否则你会得干病,这种病我见多了。说梦话,神智恍惚,不吃不喝,死的时候艳如桃花。
        我目睹盘成一团熟睡但口含白泡的小青。她的身体在起某些我现在还不太明白含义的变化,她口干舌燥,不停地渴水,并且她的头渐渐长大、长园开始显露人形,躯体却缩短,中央出现一小斑点大有肚脐之势,还有她不愿再睡在地上,转而喜欢上床,装模作样地套上被子。
        邓姨,明天别忘了买一只公鸡,我们清蒸来吃。
        那好呀,要买到三斤重的好公鸡,得起早。邓姨说起吃高兴得手舞足蹈。
        我脱下我的连衣裙,走到阳台上,仰头数星星,今夜能见度低,天空低声下气,星星非常短小,数到十个他们就一哄而散。
        
        十二
        通向他同学家的木质楼梯极为陡峭,几乎垂直于地面,他拉我的手,拾级而上,到了中央地段我实在胆颤心惊,叫了声哎哟。
        他的手一松,说,什么事?
        我说没什么。
        女人就是大惊小怪。他大踏步地快速而行。
        屋很小,天花板也低。几幅素描,一二张没画完的油画。
        就这些?我问。他说还有的放在老家了,要不要来一张,我看你上画。算了吧。没有女人不喜欢有人给她画像的。我就不喜欢。那你要怎么样。不知道。
        我那天的心空洞无边,随时随地都嗅到从农贸市场里飘荡着的鱼腥味,我确定是正张开嘴,半死不活的草鱼。我鼻子发酸,哼哼几声,血就出现了。
        "你是倒经了。"他似乎满意地说。
        "我知道,我一直是这样。"我故意不动声色,装老练。
        我们有一句无一句地说话,说到男人和女人在一间屋子内不做爱是自私的可耻的不自然的。他立即象一团肉注解了干燥的讨论,滚到我的身上。我也产生兴奋的趣味。
        性,这时在我的身上很明显地体现,我只有推波助澜、推陈出新,我看着我活泼的身体真实地代表我世俗的表现欲以及对自身肉体淫秽的好奇心。我贪婪地集合力量向"我要死了"的高潮临界点冲击,他冷不犯抽出他那私物,并拉灭屋内最后短小的灯光,喉咙里喃喃自语,拉过我的手要我继续摸索他的阴径。液体股股地从我指尖流逝,怎么可能呢?也许不是精液了吧?液体还在源源不断地滑翔,黑暗中农货市场的血腥味又冲进我的鼻孔,我说你开灯吧,我快要吐了。你怎么这么自私,不是精液我会有快感吗?
        我分明嗅到尿骚味。他下身的液体仍然在我的手指一张一合层出不穷。我不知过了多久。但我清楚地知道我走下他同学那垂直于地面的楼梯时,几位头戴白巾的妇女有气无力地抓起扫帚,哗哗地扫着木丁街,我疯狂地快速骑车,我竟没忘记闭气,冲进扑面而来的一团白雾似的尘土,尘土飞扬,呛人刺鼻。
        妈站在大门口如鬼魂,说,你去那里了,头发这么乱,眉毛都松了,找男人了是吧。
        他是谁?你不说,没关系。我是为你好,你看,要不是我在这里守着,李大爷早把大门关了。别人家的人我才不关心呢,回不回来管我什么事。你不同嘛。
        妈走路的步伐,说话的口吻朝一只老猫靠近,窜来窜去,敏捷多疑,使用爪子行事。妈见我不说话,更急了,拉我的手。
        "放开,你给我放开。"我厌倦地说。
        他是谁,你告诉我,他可不可靠。妈锲而不舍。
        我忘不了今天如一幅迎风的旗帜爬满欲望无论作为梦幻还是真实的经历。我的脑髓定被吸干了,即使我想说也不能说出一块完整的句子。我把自行车往墙角一扔,爬上水泥的楼梯,一头倒在床上,人事不省。
        
        十三
        星星和乌鸦都很少。
        梅镇人在三个月"无政府计划"的实验中,竟无枪杀事件发生,最伟大的成就最终导致八十对夫妻离异,十三辆货车在浓雾中相撞。这与平时的统计相差无几,最应该发生的枪窃银行、偷盗等刑事案件,竟奇迹般地无影无踪。社会学家面对新形势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提出报告日:梅镇人的人生态度不积极主动,难以出现社会大动荡,因此失去了考验人性在自由的环境之表现的历史以及现实意义。
        从今天起宣布"无政府计划"作废,重新恢复一切原有的法律制度、社会伦理价值观念,如有违抗,格杀不论。
        我就是在梅镇重新回到有政府之日决定和他结婚。我们分别向单位打结婚报告。他说你也不小了,我们结婚吧。我想都没想,我痛恨思想,我就说好吧。除了结婚我找不到别的事情可做。可结婚太简单了,妈也不知道。结完婚回家,妈说,你真的结婚了。我说是的。妈便没多说话了。为此我会感谢她,并将"漂变"小说献给她的老年。
        我仍然在变化之中,我还没有发育完整作为新的女性生命。我很难说清我的血迹如何在每一次发射后自生自灭。我无法证明我的出血,不过我脱掉的头发我紧握在手,我的小青蛇已经像个小姑娘了,她也开始数星星,一脸向往的表情。而我在梦幻里回头眺望,象只摇摇欲坠的风筝,我的手指一大一小人说这是聚财时代来临的标志,我确定我现在的身份为一个丈夫失踪的有夫之妇。
        九七年一月二十一号纽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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