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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质共生”体现的中国性

发布: 2017-4-06 17:33 | 作者: 刘悦笛



        ——专访艺术理论家刘悦笛

        刘悦笛:那我就以中国人的文化身份,先来说两句。实际上,我觉得在全球化的语境下,当代中国艺术面临与欧美一样的问题。但是根本不同在于,其实在中国存在两个意识形态,一个叫“政治意识形态”,一个叫“市场意思形态”,其中后者market ideology是我新造的一个词。所以说,在1989年这个特殊的年份之后,当代中国艺术就有个十年的黄金时代:一方面是政治意识形态有一个强烈的压强,有政治压迫,艺术就有反抗;另一方面,这个市场没有深入到整个当代中国艺术界的最深的那个层面,没有市场干扰,艺术就能自主。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当代中国艺术的市场化取向逐渐位居了主导。
        那么,这个市场化到现在,逐渐形成了一个新的“艺术体制”,这个艺术体制和当初政治高压形成的那种体制,其实是很近似的,尽管不同而异质,但是引发的效应却是很近似的。所以,引用我的一个朋友、美国著名的哲学家与批评家阿瑟•丹托(Arthur Danto)的话来说,现在对中国当代艺术来说,这是一个“坏的审美时代”,也就是Bad Aesthetic Time!
         
        让我们聚焦这个展览,我还是从这个展览说起,联系到我自己的“中国性”艺术理论主张,批评要“直面现场”,千万别“空其实对”。来参加本次’沟通与共融’异质共生—2016国际当代艺术展之前,我们都希望,能看到更多的行为,既然是蔡青老师做的展嘛,因为策展人蔡青老师本人在行为艺术的实践和理论方面颇有建树。但是很遗憾,本次展览只有田中照幸(Teruyuki Tanaka)的行为艺术作品《一条河(A River)》,大部分都是影像或装置,希望以后能在展览中看到更多的行为艺术作品。”张羽的那件也包含行为,但基本属于总体艺术,也就是Total Art。本次展览中更多的是影像作品,例如来自印度的艺术家萨特左•索万(Satadru•Sovan)的《阳光、星光(Sunshine, Star light》,这位印度艺术家在他的作品里面,用影像探讨了身体和社会网络的一个关联,特别是万维网的关联,从“具身化”的视角感受了时代巨变。
         
        既然我们这次第三次展览,主题就是“异质与共生”,那么可以认定,“共生”就是“异质”的基础,首先我们是“共同存在”的,然后才能“沟通与交往”。所以,我关心的就是这些来自欧美亚洲的艺术家们来中国,他们的艺术呈现了哪些“中国性”?我发现很多艺术家在呈现他们艺术的时候,表现出一种生态的智慧、Eco-wisdom。例如, 芬兰艺术家何灵娜•胡库卡泰瓦尔(Helinä Hukkataival)和印娜瑞•沃玛科斯基(Inari Virmakoski)合作的装置作品《白网(White Net)》,表现出的寂静之声、sound of silence,让参与者在幕帐之内倾听大自然的声音,这与中国的道家天道法自然的哲学是共通的。另一位芬兰艺术家科瑞斯汀娜•科斯肯托娜 (Kristina Koskentola)的装置作品《我的脚火烫却没有着地的感觉( My feet don’t feel the ground but they are burning like roaring fires)》,用到了牛角。这些牛角是在中国淘宝网站上购买的,中国非常流行的一个购物网站,采用了来自本土的材料。牛角上面的尖被削去,在芬兰会割臂之后然后去吸那个血过去在牛角上锉一些洞,然后戳向伤口用嘴把血吸出再吐出,这代表一种吸收能量的方式。这种行为背后的理论和中国某些哲学理论是很相似的,中医也有放血疗法。所以我说,欧洲艺术家作品中表现出的生态智慧和中国人讲的天、地、人之间的这种动态平衡,也就是“天人合一”的思想是非常接近的。
          
        克斯丁娜(Kristina Koskentola):在芬兰,我们以前用那个牛角,可能再撮一些洞,然后把血吸出来,然后用嘴把血吸出来,然后再吐出来,这是一种吸收能量,这是一种牺牲能量的方式,这种方式和中国是非常相似的。
         
        刘悦笛:所以我说,芬兰多位艺术家所做的生态智慧的艺术,与中国人讲的天、地、人之间的这种平衡,民胞物与的天人思想是非常接近的,这也是一种巧合的中国性。还有我身边这位老兄,加拿大艺术家伊斯塔万•堪托尔(Istvan Kantor),他的装置作品《 过去=现在=未来(Past =Present =Future)》,特地翻译了中文,这也是在文化沟通之间的一种新现象。在这排标语大字下面,是另一排大字“永远是六点钟”,这种六点状态在西方代表一种变化的势能,与钟表指针呈地平线那种平稳不同。但是,这种文革标语化的整个形式,让我想起,中国人曾特别相信毛主席所说的一段话:“世界是你们的,当然,我们还在,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中国的前途是你们的,世界的前途是你们的”!
         
        我最想说的一个艺术家就是张羽,它的作品是关于茶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个比较符合我所说的一种“新中国性”、Neo-Chineseness的一个呈现的作品。因为在2010年的时候,我们在欧洲编了一本书,在著名的布里尔出版社、Brill Academic Press,书的名字叫《当代中国艺术颠覆策略》,英文叫做Subversive Strategies in Chinese Contemporary Art 。自从1979年之后,也就是文化大革命结束之后,当代中国艺术其实经历了一个历史变化的过程,也就是从“去中国性”到“再中国性”,我称之为从De-Chineseness到Re-Chinese,由此就可以形成一种“新中国性”的当代中国艺术形态。
        最后结合张羽的作品,名为《上茶》,来加以阐释,何为“中国性”当代水墨的拓展?这件作品被翻译成引文Serve Tea,我觉得应该翻译成Doing Tea Up,这个更好的翻译,把“上”的那个意思翻出来了。它的作品是6个白碗,32排,共192个碗,其中有茶,那么,为何叫做“上”茶呢?我想给出四点解释。
         
        第一个,在中国倒茶,叫做“上茶”,四川的沱茶一点一点地注入到碗中,这种注入就是“上”。这是第一个“上”。第二个,在整整一个月期间,这些茶慢慢地蒸发掉,逐渐向上升腾、up and up,这也是“上”。根据中国道家讲,那就是“上善若水”的意境,这是第二个“上”。第三个“上”,就是那个茶蒸发之后,那个茶垢会附着在碗的外部和碗的内部,这个碗本身就是精美的艺术品。因为,中国传统书画要讲求“屋漏痕”,也就是下雨之后留下墙壁的那种自然而然的痕迹。艺术大师达•芬奇也讲,让画家们要在大理石的纹理当中去发现扭动的人体运动、云的运动,也就是从自然痕迹当中发现艺术。这是第三个“上”,茶色“上”到了碗上。最重要的”上”,也就是第四个“上”,艺术家在所有的碗下面,其实铺了六层的宣纸,那个水与茶一层层的匀染形成了独特画面,最终上茶的行为与装置会落归为画面。所以张羽一直讲,其实这是另一种中国的水墨表达,水墨要走出“现代性”,而走向“当代性”。
        那么,水墨如何当代呢?因为这里面,茶就代替了墨,那个水慢慢地晕染,才形成了最终画面上独特的肌理效果,那种一种中国式的“自然呈现主义”,完全不同于“抽象表现主义”那种人为的自然化。然后,这六层纸其实形成了六张大画,水墨本身在其中说话,而不是人为操控的笔墨。当这些画挂在墙上,也就是“上墙”,上到墙上的时候,这个水和墨交融又形成了独特的作品。打开之后,而且这六个画的色彩是从深到浅、渐次变化的。这就不同于传统的中国的笔墨,张羽的《上茶》尽管抛弃了笔墨,但却呈现了中国水墨的精神!
        
        所以,在我们说沟通的时候,既要看到外来艺术家是如何阐释中国的,如当年意大利贫穷艺术大师库奈里斯(Jannis Kounellis)来中国做的《演绎中国》,就是个成功个案,与库奈里斯的研讨我也参加了,也要看中国艺术家是如何做的。因为当代中国艺术,不是自本生根来的,就是外来舶来的。所以当提及本次展览的标题“沟通与共融”的时候,我们知道,中国当代艺术本身就借鉴了西方,在借鉴西方之后才产生了当代中国艺术,换句话说,中国艺术与西方艺术“沟通与共融”之后才产生了中国当代艺术。于是乎,最开始有一个“去中国性”的过程,但而后则是“再中国性”的寻求过程,但今天像宋冬、张羽、李占洋等中国艺术家都在寻求一个“新中国性”之表达。我就说这么多,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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