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想把妳的日常揉進我的胸口,於盆栽乾枯的初冬午後
躺椅像是一艘破舊的船,今天出門我不想帶傘
有沒有一種纖維比妳細緻,摩擦時可以取火
嗜睡的眼皮,召喚著北方的風景,要我披上斗篷
入夢,而頹廢的喉嚨,竟繁花盛開的痛
換一種風格寫詩,以妳不習慣的長句鑽木
而隔間的冷風颯颯,我彷彿聽見妳聲音的劑量
是如此誘人,愛成為了我的心臟
成為我手指的音階,成為成為十二月的黃葉
十二月的腳踝,十二月的被褥
那麼一切都可以純粹的抒情了
我是寂寞的倖存者,於四樓的密室張望天涯
隱喻不再抗寒,思念變成一則懸案
每一首曝光的情歌逐漸腐爛
那麼一切都可以純粹的抒情了
(二)
我替光陰估了一個高價,破損的日常是否應該理賠
想念變成腹語,夢境裡出現艷異的敘事,難道
這是無聲的索引,愛啊,充滿著告別與相聚
的意外,晾在衣架上的香味,於衣櫥逐漸
發酵。我知道,這兒是屬妳的城
換一種風格寫詩,以妳不熟悉的節拍訴苦
我們要養貓嗎?還是每日模仿貓鳴,躺在
妳的腳邊,磨蹭無語的腳踝,妳知道的,
我的所有權是妳的,就算時間一再再折損
我的手掌依然定位在妳的白髮,捨不得拔
那麼一切就可以純粹的抒情了
我試著在水槽與碗盤一同練習漂浮
試著蒸熟一顆長得很醜的馬鈴薯
試著捲舌發出愛妳的單音
那麼一切就可以純粹的抒情了
(三)
紀念日是協奏曲,我想把它
升一個調,讓找回季節的細紋從額頭
長成一棵追逐天空的樹
我曾遺失的詩稿,都成為記憶的結石
如果你能看見掛單的太陽,於冬日
相思就能圓滿,傷痕就不會癢
妳仍像是初摘的茶菁,需要繁複
加工,最終將成為綠洲,我們秋收了
幾年的蜿蜒,就必須冬藏
如果日曆是一張測驗忠誠的
試卷,那我應該獲得高分
那麼一切就可以簡單的抒情了
有雨時我常丟傘,無雨卻想要避蔭
酒肆裡,稀薄的空氣使人沈默
衣櫃裡的長袖像隻寂寞的鳥
擔心自己懸空,那麼一切
就可以很簡單的抒情了
(四)
打個繩結,把秘密鎖在
容易遺忘的抽屜,誰都有恨意
或者愛意高漲的時段,而痛苦有如
優雅的蛇行,刺蝟的防禦
請讓我為妳冗長一次
禮貌是屬於鏡面的
就像那張被水聲覆蓋的底片
到底有沒有靈異的敘事
我關上頻道
卻鎖不緊主持人煽情的低吟
就像第一行提到的繩結
每個人都有抽屜
底層的日常
如果說可以為妳冗長一次
不穩定的寒流裏
唯有我們不動如山
那麼一切就可以簡單的抒情了
拋開遲疑,把相思烤成
隨身攜帶的乾糧
我想這就是很時尚
的愛情
作者簡介:丁威仁
丁威仁(1974-),現任國立新竹教育大學中文系副教授。曾獲全國優秀青年詩人獎、聯合報文學獎、教育部文藝創作獎等數十獎項。已出版詩集《末日新世紀》、《新特洛伊。NEW TROY。行星史誌》、《實驗的日常》、《流光季節》、《小詩一百首》。論著《戰後台灣現代詩的演變與特質(1949-2010)》、《三曹時代北地文士「惜時生命觀」研究》《明洪武、建文時期地域詩學研究》、《輕鬆讀文學史・現代篇》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