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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犹在耳,杨绛妈妈就这样“回家了”

发布: 2016-6-09 12:39 | 作者: 陶然



         
        哪里料到,言犹在耳,笑声依旧,杨绛妈妈就这样“回家了”。想必她是回去找钱锺书和钱瑗,“我们仨”又重聚在温暖的地方……
        今刊香港文学主编陶然先生的怀念文字,他提供了多张杨绛亲笔信的图片。通过一丝不苟的墨水痕迹,让我们再感受一下杨绛的温度和厚度。
        前些天,网上突然传来消息,说杨绛病危,吓了一跳。平时她电话都由保姆吴晓梅接听,我立刻打吴晓梅手机,她一听是我,就说,是不是看到网上消息?她说没有的事,是在入院调理,并非病危。当时她还说,奶奶(杨绛)问是谁打来的?我告诉她是陶然,奶奶还点了点头。小吴还说,七月是奶奶生日,贺寿的人一定很多。我还说,简单一点好,别让她太累了。我以为一切安好,也就不以为意。突然得知,她走了,叫我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冰冷现实。所幸小吴告诉我,她走得很安详,她回家了。
        去年十月,我专程上北京去探望她,一次是刚抵达北京的次日上午,第二次是离京前的下午。记得那天临离开北京的下午,我去三里河杨宅告别,她正穿着夹袄读一本书,见我进来,她除下老花眼镜,笑着对我说,你来了。我挨着她坐下,握着她温暖的手,问在读什么书,她说,是一个已经搬走的楼上邻居的书。我翻了翻作者和书名,并非什么大家的书,却让我肃然起敬。普通作者的作品,她竟然读得津津有味,她的好学,她的不专崇名人,她的平易近人,都让我深受教益。
        
        杨绛与本文作者在一起
        
        记得那年九月去看她,当她看到北师大校园“敬师松”碑文,看得很仔细。说起这碑文,是前几年,我们知道花园的松树底下,埋着钱瑗的部分骨灰,一些师生为悼念钱瑗,偷偷地行动,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其中深意。我们觉得应该给钱瑗一点名份,那时正巧北师大党委书记要我们陪她去看望杨绛。其时杨绛早已闭门谢客,一般人她不会接纳,我和仁强应该是例外。早在2005年4月,她给仁强和我的信中就写道:“应仁强盛情,我将是你们的杨绛妈妈。”我们也就自认是“两个儿子”了。说起应该有个碑文,党委书记指着我说,由你起草吧。我应命写下:“钱瑗(1937—1997),女,江苏无锡人,生于英国,1938年随父母钱锺书、杨绛回国。北京师范大学外语系教授。教学认真,关爱学生深受爱戴。2004年,其学生张仁强捐资建立 ‘钱瑗教育基金’,每年给十位优秀教师颁发奖金,以资鼓励尊师敬业之风。特立此‘敬师松’为记。学生 张仁强 涂乃贤(陶然)敬立2011年9月25日”,我请杨绛过目,她笑眯眯地拿起笔,画了三个圈,说,“我批准了。”后来,敬师松纪念碑立起来了。
        
        杨绛亲笔信,那时还落款“钱瑗妈”
        
        那时,杨绛手抄钱锺书的旧诗词,有时抄到下半夜两点才休息。小吴把手抄本拿给我看,那是杨绛一笔一画抄写的,有些注释要用小字,又要整齐,像印刷体似的,稍微计算不准确,便须重新用涂改液涂去再来过。因为北京一家出版社准备将钱锺书手抄本制版印刷成书公开发售。杨绛的认真,是有名的。2011年9月,我们去北京探望她,出版社送来几本再版的书,我拿了一套,请杨绛题签,她笑着指其中的《文论 戏剧二种》,说,这还要啊?但她都一一签上。仁强本来怕杨绛累,只要她签名就算,此时一见,也开口要她补上(题签),杨绛依旧笑眯眯,打趣说,“你这是见财起意呀!”我们全都大笑。在笑声中,她把仁强写成仁贤了,是我与仁强的合璧吧?小吴说,不用涂改液了,但她坚持重写,充分体现她的认真。
         
        更早一封亲笔信
        
        2008年12月24日,她给我和仁强写信,她说:“接到《香港文学》,特厚,打开一看,里面多了一本《城市文艺》,我老记着钱瑗的话,‘以后要留心陶然的文章’,所以两本刊物上的大文,都一一看了,真是上苍默佑,陶然当《香港文学》总编,支持下来了,文章篇篇好,《城市文艺》 的一篇(按:指我在该刊写的记仁强的《岁月悠悠,也匆匆》,文内有提及我们的老师钱瑗),尤令我神往。你们真是善人,瑗瑗最可怜的时候,得到你们的同情,帮她抵御了所有凌辱她的人。我在王德一(按:钱瑗的丈夫)去世十天之后,就要下放干校,钱先生早已下干校,家里剩了她一人。她知道妈妈心痛她,不放心,反来安慰我说:‘妈妈,你放心,有人同情我。’ 你们的同情,她终身不忘。你们两个善人有善缘,也结成了终身的好友;我也由你们一念之仁,和你们都成了好友。所以我把《岁月悠悠,也匆匆》细细读了两遍,不胜感动。”
        
        关于《香港文学》读后的一封信
        
        2004年12月,我应邀去印尼开会,正碰上海啸,杨绛即写信给我,盼我给她一短信。后来她又给我和仁强一信:“我听仁强说,乃贤到印尼开会,报见印尼海啸,担心了几天后得乃贤电话才放下心。”关切之情,表露无遗。我心里特别感动。其实印尼号称千岛之国,幅员辽阔,海啸地段不靠近爪哇岛,所以无事。
        2011年9月,我们抵达北京次日上午,就去三里河探望杨绛。7月她刚过百岁大寿,她留我们午饭,大家围坐着吃小吴做的河南卤面,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们心里都清楚,大约是补庆的意思吧?记得那天杨绛特别开心,吃着吃着,她开口提议,我给你们唱儿歌吧!当然我们轰然叫好。杨绛唱起来了,应该是久远的歌了,唱得很动情,好像回到了童年时代,虽然以前没有听过,但我们都听得痴了。
        怎么可能?去年10月我特意飞北京看她时,她明明还起身送我到门边,我拥抱她,我握着她的手,温暖。小吴在一旁说:“奶奶105岁了。”杨绛接口说:“106岁!”我和小吴笑着接口,是106岁!哪里料到,言犹在耳,笑声依旧,杨绛妈妈就这样“回家了”。想必她是回去找钱锺书和钱瑗,“我们仨”又重聚在温暖的地方。
        
        安静
        吴欢章
        
        杨绛一生安静
        动荡的年代
        纷扰的岁月
        相夫教女
        潜心写作
        她却织出了一天云锦
        
        杨绛安静地走了
        什么都献出来
        什么都不带走
        哪怕是一片云彩
        她却留下普天下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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