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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线

发布: 2016-5-05 18:51 | 作者: 张元平



        何家庄以前有个民间风俗习惯,喜欢用动物给小娃子取名。什么猪啊、狗啊、牛啊、羊啊之类,还有什么“大鹏”、“杜鹃”、“小猫”、“咪咪”、“小鹿”、“小熊”、“燕子”、“小鱼儿”、……甚至“肌蚊子”、“夜蚊子”也与小娃子名字也沾上了边。据老年人说:猪狗牛羊等牲畜是很好养的动物,而且不被邪鬼注意,旧时常取作人名,预示孩子容易养大。我家旁边二婶一共生了六个儿子,依次取名:“大狗”、“二狗”、“三狗”妈妈生我那年,正好赶上是“申年”,再加上我喂开口奶时,就不张嘴大口大口的吃奶,一来二去长得也不是很胖,瘦精巴骨、尖嘴猴腮的,爸爸、妈妈左琢磨,右琢磨,就跟娃儿取名叫“小猴孙”吧!长时间叫着叫着,“小猴孙”也就成了我的大名,至于“欧阳孟”这个名字,知道的不多,而“小猴孙”那简直是家喻户晓、路人皆知。
        一
        话说我们出生的那个年代,新中国刚刚成立,国家一穷二白、百废待兴。人们从地主老财手中夺回了土地,人民当家做了主人,革命、生产积极性相当高涨。毕竟是在废墟上重建,这需要一个缓慢而渐进的漫长过程。
        刚解放那阵子,何家庄成立了第一个“农村合作农业社”, 农民从最初的土改中分得土地之后,便自动搭伙互助,发展了生产。初期的互助组一般都是亲朋好友自发地联合起来,实行变工、换工(软硬劳力拨换)、搭帮套(牲畜、劳力结合)等临时季节性劳动互助,这些互助组在解决个体农户生产上的困难,恢复生产,解决妇女劳力等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乡里乡邻自发办起了“农业互助组”,在互助组内尤其缺少劳力的,大家都会来互助一下,农活上的事就这样挺过去了。( 文章阅读网:www.sanwen.net )
        二婶正好与我们“欧阳”家是一个“互助组”的,平时谁家有难,都伸出个援助之手,两家关系也不错。她家的“大狗”比我大几岁,可以说,卵子拖到灰的时候就是好玩伴,我们常在一起过家家、赶拖、制角、玩纸打板……甚至有时还在村东头,大槐树下比绝招,空心立、憋气、空翻、打翻叉等。你看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像一阵旋风似的来到老槐树下。他胖乎乎的身体,又圆又大的脑袋,短而黑的眉毛下镶嵌着一对机灵的大眼睛,总让人感到是那样的机灵、俏皮、活泼。他见我们在老槐树下各自都在比绝招,我们的表演不时逗得围观的人群立刻发出一阵欢叫,那欢叫声是那样清脆、响亮。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再不是原先的小屁孩、毛手毛脚,都出落成大小伙子了。“大狗”家底子厚,比我们“欧阳”家殷实。据说大狗姑姑是有名的知识分子,是“江城大学”教授,所以他在他姑姑的潜移默化中,渐渐地爱看书,人到哪里,书就到了那里,是我们这里“学富五车”小有名气的“小诸葛”。我和“大狗”哥,从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不曾离开。只是我平时有些贪玩,把高中期间的功课拉下了,没能继续深造,和他就此一别。踏上他的大学,听说他考得也是他姑姑所在的“江城大学”,我想想得到他初次上大学的情景:欢快热闹的校园沸腾起来了,弥漫着大街小巷、校园内外。书店里、学习用品商店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处处留下了学生们的倩影,大街上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接踵摩肩……但我只能回到农村家里务农。
        二
        转眼间,六年的悠悠岁月已如同手中紧抓的沙子,无声无息的流失。然而,沙子流失,可以再抓一把;花儿凋零,可以等到来年春天重绽芳颜;时光流逝,却永远无法回头再来。
        “大狗”哥,现在已是硕士研究生——平头,瓜子脸,眼睛不是很大,但炯炯有神。戴着一副窄边金丝方框眼镜,一说话便面带笑容,仍然和以前一样书不离手,手不离书。事业有成,前程看好。而我——当年的“小猴孙”—— 中等身材,黝黑的脸庞里透出几分刚毅的神色,很少笑,但笑起来却给人一种格外亲切的感觉,表情很严肃,但却不乏幽默,从我嘴里说出的话有时让你摸不着头脑,喜欢正话反说,容易让“不懂规矩”的人产生误解,接着便生出了一连串的笑话。等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时,再看我,却仍是一脸的严肃。成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混混吞吞的日子,对自身前途、命运并没有过多的思考。
        在这里不得不说明一下,“大狗哥”——孙占祥,“小猴孙”——欧阳孟。人长大了,上学就得有个学名,所以后来上学我们的父母都给我们取了学名。
        孙占祥对我是很了解的,他知道欧阳孟的我。人精明,脑袋瓜反应快,只是有些好贪玩,才荒废了学业。他经常回家后就要来我家里一叙,一叙就是一个通宵。看着我意志这么消沉,很是为我惋惜!
        我也有些颓废、在农村里看不到前途,也就很少有什么理想,更没有什么信念。
        三
        事有别论,各有千秋。我正在混混沌屯、迷迷糊糊过日子的那段岁月里。“丘比特”之箭在不知不觉中射中了我。邻村有一个水灵、俊俏的姑娘朦朦胧胧闯进了我的生活!在我们这一代,哪个都知晓我是个爱说“俏皮话”的人。一次,我又在和“二狗”、“牛生”、“宋狗屎”、“钻天鼠”一帮伙计们天上、地下、湖里、海里的高谈阔论,一阵神侃。牛生的表妹在他家来做客,也凑上了这个热闹。当时我正谈得起劲,根本就没有闲暇功夫顾及。后来经人介绍,跟她处上对象了。好一阵子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劲头十足,走路春风得意!
        “大狗”哥——孙占祥,虽然事业有成,也到了婚娶的年龄,一连谈了七、八个对象,最后都落得个“不了了之”。一直没有下文。
        我能抱着“美人归”,这时前世修来的好福分,但是身处农村,一贫如洗,即使在当时婚娶,也要不菲的钱财!我整日为这件事犯愁,茶水不进,夜不能寐。后来,不只是哪个嚼舌根的把我的情况传给了“大狗哥”——孙占祥。
        一天,孙占祥一副笑脸来到我家,没等我说话,便开口对我说,娶媳妇没钱,这不是问题啊!我可以资助你。当时我一副惊愕。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见我半晌没说话,对我说:“我是真帮助你!不是开玩笑的。”
        “真没骗我?”疑惑的我,反问。
        “要多少钱,到我那儿去拿!”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真是我的好哥们!”我紧握“大狗哥”的手激动地好久没有放开。
        “不过!我帮你是有条件的。”他一本正经。
        “你帮我这么大忙,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什么条件?你倒是快说!”着急的我急切地追问。
        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三教九流的人他都打过交道。继而故作姿态。
        “那要对天盟誓,我才会说出条件。”他进一步卖关子。
        他伸出右手指,我伸出左手指,紧紧地勾在一起!异口同声的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反悔,反悔是小狗!”并且反复地念了两遍。
        他才不紧不慢地对我说:“不过,新媳妇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入洞房,新娘子要跟我过第一夜!”我一听他话,大吃一惊,但转念一想,刚才还和他对天盟誓。罢了!罢了!嘴里唯唯诺诺,自认倒霉。
        四
        远远的就看到,王力家,屋子门前都贴上了新的对联,“百年好合,白头到老”之类的话。
        笔法刚劲有力,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老先生之手。门口的空地也被清理出来,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当做厨房。
        棚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在紧张的忙碌着,提前炖上一些用时叫有的菜肴,如肘子,花生煲猪蹄,鲤鱼等。 鞭炮响起,花“车”飞过,新娘上“车”,走向婚礼,婚礼进行中,主婚人、双方家长和新娘讲完,临到新郎讲话了。新郎结结巴巴地说:欢迎大家参加我、我的婚礼,祝大家新、新婚愉快!
        我木偶人似得任人摆布,虽然心里窝着火,但毕竟是我的新婚大喜!穷装笑脸。
        这时,婚礼也进行到接拜天地,拜高堂的阶段,连一些小孩子都上蹿下跳的,围在一旁,好不热闹。
        在何家庄,婚礼的习俗和别的地方都差不多,也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类。
        肖红久作为婚礼主持,走在前面,张开嘴巴,喊了起来,还故意拖了长腔。
        “新郎新娘,跪”。新郎新娘听到以后,立马跪了下去。
        “一拜天地”。肖红久喊了一声,然后我和新娘马上拜了下去。
        “起,又跪,二拜高堂”。我们闻言,朝父母跪拜。
        “起,又跪,三,夫妻对拜”。听到以后,我们又是照做。
        不过,因为我们两人离得太紧,跪拜的时候,不小心,两人的脑袋撞在了一起,惹得大家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待两人起来以后,肖红久又喊到,“进新房”。
        不过,这入新房,和以前的入洞房,都差不多的意思。
        这时,我的婶子,就会拖着一个大红木果盘,装着糖果和大枣,撒向四周的人群 。
        其实,这些东西也是有寓意的,糖果就代表着,小两口以后的生活,甜甜蜜蜜,和和美美,而大枣,则是祝福新人,生活美满,早生贵子。
        这时也进行到了婚礼最后的环节,认亲,也就是向新娘介绍一些新郎的亲人或者非常好的朋友。
        这时候,一般年长的。或者结婚了的,都会包一个红包送给新娘,表示祝福。
        没一会,孙占祥就看到,肖红久拉着新娘,向自己走来。
        “这个是大哥,我们平常都喊他大狗哥,你也这样叫就行了”。肖红久满脸高兴的解释着,新娘也跟着叫“大狗哥”。
        ……
        这一夜,我总觉得漫漫长夜没有个尽头,独自一个人在床上反转难眠,一整夜也没合眼。
        五
        第二天,我一整天都是闷闷不乐,昨夜的辗转反侧,岁月荏苒,似乎在整个阴霾季节中,落寞的时光一直蔓延抚平的忧伤,在左右徘徊中浪迹数不清的孤寂。假如命运能把我从忧伤中惊醒,用快乐来驾驭任性的天真,是否我也不会守望细碎的念想,和难过缄默了这一整天。
        这样孤寂难熬的一天,度日如年难受之极!
        本来是新婚的第二夜,望着新娶进门的媳妇。一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就像吃饭时吞进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作呕心烦!我卷着铺盖卷,睡在沙发上,根本就没拿正眼看媳妇一眼。
        媳妇见我这般模样,很是心疼。
        “昨天是这样的……”她凑过来准备给我解释一番。
        “你没必要来同情着我,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再知道你昨天夜里的任何情况。滚吧,滚吧,滚的越远越好。在我的世界,我不需要你.”心烦意乱的我。
        媳妇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哭得像个泪人似得。无端的被我抢白一顿,她心里委屈极了,再也忍受不住了,便俯在我的身上抽泣起来。我这个时候才拿正眼看她:她的脸白得不成样子,紧闭的双眼已满含泪水,以致瑟瑟抖动的长睫毛像在水里浸泡了一样……一时间,我的心也软了许多。毕竟他是我心上人,刚娶进门的新媳妇。我欠起身子,半躺半卧,注视着她。
        她一边哭泣,一边数落。
        “其实,昨天夜里‘大狗哥’碰都没碰我一下,他一整夜伏在书桌前不知在写什么,直到凌晨五点多就离开这里啦……”
        从媳妇哭诉中,一切都明白了。此时,我才明白了孙占祥的良苦用心!同时也使我心灵受到了震撼!心里暗暗发誓,从今往后,要发奋读书……
        六
        翌日,天刚麻花亮。我翻身下床,桂花扯着我的衣袖。
        问我:“外面天还才发白,你这是要到那里去呀?”
        “找占祥哥去!”
        “这也不急一时啊!”
        “我错怪占祥哥了。我混蛋!我草包!”
        ……
        我来到占祥哥家门口不远,远远就看见正房靠左的房间里,灯光还亮着。不需要想,一猜就是占祥哥又是一夜没睡!
        走进大门跟前,我轻轻地叩了门三下。发出了轻微的“笃——笃——笃——”的声音。只听屋内有人在问:
        “大清早的,谁呀?”
        “我!小猴孙——欧阳孟——”
        “哦——”
        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半扇门,我側身走了进去,跟着占祥哥来到了他的卧室。他好像早就料到我要来找他。
        “我是来向你赔罪的!”我红着脸。
        “赔什么罪?你何罪之有?”他故作惊讶!
        “我混,错怪你了!”诚心诚意的我。
        “欧阳啊!我们兄弟一场,是真心帮你的。”他嗔怪的说。
        紧接着他语重心长的说:“我做人是有底线的,这么些年,你总应当了解我的秉性吧!”
        “嗯,嗯,你的为人我是清楚地。只是在这档子事上,换了是你,也会吃不消的呀!”我点着头对他解释。
        “我们从小到大,彼此都了解对方。你也了解我,再穷,再难你也知道我是不接受别人的‘嗟来之食’的。”我的脸红到了耳根。
        我接着说:“你是变戏法让我接受你的资助的啊!我、还有我的媳妇衷心地感谢你!”
        “好了!好了!我的小老弟,朋友之间不言谢!”占祥哥说。
        “底线是是不能逾越的、它是做人做事的警戒线,不可踩、更不可越。”占祥补充。
        ……
        当我走出占祥哥的大门外只见得太阳出来了,明艳艳的,与蓝天白云相照映着,显得分外美丽。
        放眼望去远处那一片绿,在天地间挥毫泼墨,在蓝天白云下,描绘着一幅幅多彩多姿的画卷。映入眼里的或墨绿,或清绿,都完全地脱了鹅黄的底子,它是这般的葱茏和葳蕤着,不再浅薄、不再稚嫩,浓浓的把生命的层次极尽展现。它充满激情地吸纳着烈烈的阳光,悠悠的呼吐出纯纯的气息,让你,让我在这样绿的庇护中,神清气爽,尽享清凉。可是那天也有不测风云,带了阴和阳电的云朵在午后热吻,闪电是不经意露出的含情脉脉的目光,雷声是他们快乐的笑语,而雨后七色的彩虹呢是他们爱的结晶。蓝的天,白的云,绚丽的彩虹,交织着盛夏日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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