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书记，你的文章是假、大、空出了名的，工人上访那天，你还在市里的报纸上发表了假、大、空的文章，说我们局职工的积极性是历史上最高的。我就受人指使，当然你知道是谁，就写了你的黑状子，你做官欺上瞒下，你做人不诚实不地道，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局长呢，我还建议宁要犯过错误，敢干敢于负责任的同志……”
“你这臭女人，是你诬告了我，不然局长是我的了……”恼怒的胡书记再次举起了水果刀，向着门，怒嚎道，“你做鬼我也不能原谅了你，我明天就请道士，用桃木橛子钉在你的坟墓周围，把你给震住，不，我还要把你的丑事宣扬出去，让你身败名裂……”
文质彬彬、和善可亲的胡书记，在夜里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难道被我吓得？对了，我是鬼，他怕我纠缠他，才有意这样凶狠的。
在隔壁睡觉的女人听到了男人的叫声，慌忙出来开了客厅里的灯，拍他的门，惊慌地问道：
“你又做噩梦啦，到我的床上来睡吧。”
女人拍门的时候，我就逃了出来，到了外面乌黑的巷口里。我还想着胡书记的话，他要往我坟墓的四周安插桃木橛子，我就一辈子出不来啦，我就得到阎罗殿报到，然后依照自己的罪过，被投放地狱服苦役，我是犯了诬告罪，得到第八层地狱受罪，那里是冰天雪地，天上永远下着冰雪，刮着寒风，我衣衫单薄，赤脚行走在冰上思过，服苦役期满，再到第七层地狱受罪，那里是烈日毒照，我背着负重的行李，赤脚行走在滚烫的戈壁滩上，不停地行走。在地狱受够了罪，再托生到人间，先是植物再是两只脚的小动物，然后是四只脚的动物，然后是高级动物，再托生成人，那得几世几劫，成千数百年。人来的不容易啊，活得更不容易啊。不行，我今夜得把自己的心愿了结。
我还对不起谁呢？没有啦。局里那几个副局长、副书记啦，他们没有希望成为局长的，我也没有做对不起他们的事，就是他们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也不会嫉恨的。以前他们或依附张书记或与胡书记结成伙，如今，老孟成了局长，他们都成了老孟的人了。
对，我就去找老孟。他对我还算不错，我开小车去接他，路过一个泥泞的小木桥时，小车掉进河里，就算我因公牺牲，追悼会开得很隆重。我也感激他。对，我就去看看他。我们还是合作的好战友。在提拔局长的那段时间里，老孟一直在巴结我，把我当成领导。给人制造假象，好像他是在追求我呢，怪不得有人嫉妒，就说我与老孟不清不白的。我确实与老孟结成了战略联盟，条件是我无条件地帮助老孟成为局长，老孟就提拔我为办公室主任，再下一步，就提拔我为副局长。老孟是个心计多的人，他对我说，为了迷惑竞争对手张书记和胡书记，我就得用美人计，让他们放松对我们的防备，让他们俩竞争、厮杀，我们在后面做收渔翁之利。老孟在办公室里当着秘书们的面拍了我的肩膀，说了勾引我的话，还拧了我的屁股。老孟在私下里真得没有动过我一根毫毛，更没有轻薄的举动。我跟老孟的配合很成功，他是主谋，我是胁从，在酒吧里喝着红色的葡萄酒，就把暗算对手的计划商量好了，具体的实施，都是我来操刀。在局里老孟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跟谁都和气，跟谁都开玩笑，这样老孟水到渠成地成了局长。
孟局长当上了局长，搬到了城市繁华地段的别墅里住了。
我来到了老孟的家门口，已经过了子时，进入丑时。
我到了老孟的卧室门口，看到了老孟床头的台灯还亮着。老孟有个习惯，就是喜欢开着灯睡觉。老孟跟他老婆是同床各被窝，他老婆睡在里面，脸也朝里。
我就敲门了，敲了六声，老孟喊了声：
“来了。”
老孟以为是白天，骨碌地坐起，揉着眼睛问：
“哪位？”
“是我，孟局长？”
“你是哪位？”老孟清醒了些。
“我，我是王莉啊。”
“王莉……王莉，你不是王莉，王莉同志已经因公牺牲了，你到底是哪位？”
“我是王莉，孟局长，你要不信，你听听我的声音，不然，我再说说我们的合作过程。”
“你到底是哪位？”孟局长听出了我的声音，他的舌根发硬了，他在偷偷地用手扭他老婆的屁股，他的女人发出了惊叫，也坐了起来。
“我是王莉。”
“王莉，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我也是啊，我老孟对你的死是多么地伤心，天地良心，全局的人都是知道的，所以，我要报答你，就把你的追悼会开得非常隆重，你享受了烈士待遇，我们的反对派心里不服气，他们畏惧我的权利才乖乖地去的，你知道他们哭得很痛，他们没有一个是真心的，他们是哭给我老孟看的，你知道，他们必须得无条件地哭，他们哭了你，你就成了一个没有白来人世一躺的人，你就是一个死了重于泰山的人了，烈士也过如此，……王莉，我没有亏待你，我老孟说话算话。”
“孟局长，我现在什么都清楚了，包括我的死。”
“王莉，你可不能怀疑你的死与我有关……按理说，我是你的领导，对于你的死也应当负有间接责任，可是……”
老孟的女人插话了，她说：
“王莉啊，你要报仇，你不能光找老孟，老孟也不想让你死啊，他虽然是局长，还有那么多副职呢，他们都想让你死，就是想给老孟难看。”
“这么说我的死，孟局长你是事先知道的。”我惊奇地问。
“哎……王莉，你现在是鬼了，我就对你说实话吧，你是知道我对你是不二的，我想提拔你做办公室主任，可是，在常委会上没有人支持我，都反对，任何人都能当办公室主任，就你王莉不能，张、胡二人还打听到了检举他们信的内容，又联合起来对抗我。就拿你王莉出气，跟我叫板。”老孟为自己解脱，把责任推到了别人头上，他继续说，“我在湖边的农场开会，是张书记值班，我让司机小李来接我，谁让你开车来接我的呢？”
“是办公室主任老黄亲口对我说的，家里没有司机啦，小李生病不能出车，是你孟局长亲自点名让我开车去接你，谁知道过一个老木桥，木桥歪了，轿车滑进河里，我就成了鬼。”
“王莉啊，老孟没有让你去接，是他们串通起来要害你的，是他们害死的你，与老孟无关。”老孟的女人说。
“王莉，我要是让你接，我会给你打手机的，我会告诉你走哪条路的，你要知道，你开车走的那条老木桥已经有两个月不过车了，下雨天老木桥又歪又滑，谁让你走那条路？你要绕行……”
怎么会是这样……，我自认倒霉，我的死就白死啦。好在算我是因公牺牲。我还没有孩子，赔偿我的钱留给了不信任我、已经跟我分居的丈夫。他有了这笔可观的收入，就可以时髦的再恋爱了，又有同居者了。
我还知道老孟没有给我说实话，他在欺骗我，搪塞我。我就问：
“孟局长，你不给我说实话我就不走，我就天天来缠着你。”
老孟和他的女人害怕了，他说：
“王莉，你要知道，我真得很欣赏你，我没有什么瞒着你的了。”
“王莉，你别纠缠老孟了，我会初一、十五的给你上香，老孟现在的工作也是不顺心啊。”
“王莉啊，我是对不起你，可是，我会记住你的好处的，我会优待你的家人，你的父母，你的亲戚，你给他们托梦吧，只要他们来找我老孟，我就把他们当作我的亲戚……我还要为你报仇，把张书记胡书记给搞下去。”
“老孟会替你报仇的，不能让他们光滑地下去，还要遍体鳞伤。”他的女人向我保证。
“孟局长，我已经死了，离开了烦恼的人世，你与他们斗，不要以我为借口，要是再把我带上，我就带着恶鬼们来报复你们。” 我不想介入他们的纷争。
“王莉，我向你保证，没有人敢玷污你的名声，你是清白的。明天我就组织全局职工向你学习。”
“孟局长，你要好好做官，要为工人办实事，”我听了老孟的话，心里宽慰了些，我对他说，“孟局长，天快亮了，你们睡觉吧，我该走了，我不再来惊扰你们了。”
到了寅时，天就快亮了。我就多个心眼，看我走后，老孟还说什么。我就躲在门口，听着他们夫妻说话。
过了好大一会，他们听到门口没有动静了，也没有敲门的声音了，确信我走了。老孟大了胆子，钻进了老婆的被窝，搂着女人。
“天快亮了，她走了。”
“走了。”
“她确实死得冤，她多年轻啊。”女人哀叹道。
“她不死，我的局长就干不长，她不死不行。”
“你真的要全局职工向她学习。”女人打着哈欠，问。
“那是不可能的。”
“她怎么能不死，变成了鬼还是那么天真，还在相信你的鬼话。”
我吃惊地看着他们钻进了被窝，我真想变成恶鬼，吸干他们的血吃了他们的肉，报仇，可是我下不了手。我想着他对我的好处，还是原谅了他。
天变得朦胧了，我该走了。我走到了大街上，看到有几个鬼魂在向我匆匆地打着招呼，要我快回去。
我就跟着他们回到了朦胧的山坡，来到了我的公墓边，站在发出声响的松树下，看着山下的城市。我发誓，我不再来人间了，我天明就去阎罗殿报到。我愿意到地狱去，用痛苦偿还我前世的罪过。（完）
作者简介：李桂海，江苏铜山人。图书馆学专业毕业，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著有长篇小说《花雨缤纷》、《黑白》等，在多家文学刊物发表小说、随笔和诗歌。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