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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瓣女人花》节选

发布: 2016-2-12 06:26 | 作者: 曾晓文



        两位不孕女性的命运+爱海浮沉+加拿大纽芬兰的异域风情
        4.婚礼戏剧 
        周六傍晚。公寓里的安静是薄薄的,像贴在窗玻璃上的霜花,只需用手指轻轻一触,就会被弹破,何况是震耳的手机铃声:《纽芬兰之歌》,那是晨槿为鲁迪设置的。鲁迪和凯琳一样,热爱纽芬兰民歌。她还未接电话,先叹了一口气。白天她受鲁迪指派,到尼亚加拉大瀑布为一对年轻情侣拍照。这对情侣来自墨西哥,只会讲零星英语,和她交流有困难。女孩子大耍公主脾气,搞得她筋疲力尽。她咬着牙完成了任务,终于回到公寓,洗了热水澡,想过一个安静的夜晚。鲁迪叫她来皇家酒店的婚礼现场“救火”。现场并没有着火。玛莎染上了流感,跑到洗手间里上吐下泻,只好回家休息。新人再过半小时就要鸣锣登场。鲁迪和新人早签下协议, 新人已交4000加元的定金,鲁迪和玛莎必须拍下两千张照片,以供新人选择。现场只剩下了鲁迪和泉,但泉是技师,不擅长摄影,只能搬器材。鲁迪一个人怎么 可能在短时间内拍那么多?还要抓到精彩镜头?宾客超过了300人呀。如果鲁迪不能履行合同,就有可能被起诉,这对他来说,比现场着火还严重呢。现场着火, 酒店的保险公司自会赔偿,不用他担心。   
        晨槿从话筒里都能捕捉到鲁迪呼吸中的焦虑,想象得出他此刻困兽般的表情。前一段时间,鲁迪多年的 竞争对手因为丢失拍满了婚礼照片的相机,被客户起 诉,要求20万加元的精神损失赔偿费,结果客户胜诉,竞争对手宣布倒闭。鲁迪多年来被竞争对手挤压,终于卸下背上的大山,挺直了腰板,怎么可以陷入同样的 泥潭?她答应立即动身,尽快到场。她放下电话,脱下休闲装,穿上“经典”的牛津黑衬衣、黑牛仔裤,再罩上黑风衣,抓起摄影包,就冲出门去。刚一到街上,一 辆黄色出租车仿佛约好了似的,翩翩进入她的视线。她一伸手,司机就机灵地把车停在了她的脚边。她跳上出租车,嘴里嚷着“皇家酒店”,司机立即抖擞精神上路 了。这天算鲁迪走运,她可一刻都没耽搁。
        晨槿没见过这对在皇家酒店举办婚礼的新人,他们是玛莎的客户。鲁迪一向按拍摄收入的比例发奖金,在公司里的几位摄影师之间,免不了会出现互抢客户的 龌龊。晨槿恪守一个原则,对别人的客户绝不过问。她听说新人是一对中国人,这也是鲁迪安排玛莎接待他们的原因。以前晨槿接待过中国人,但她不善讨价还价, 又碍于同胞的面子,总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简直把摄影公司的生意当慈善事业来做了。即使鲁迪在场,这些人也会和晨槿说一大堆中文。鲁迪听不懂,只好把尴 尬地陪笑,十分不爽。
        晨槿平常在拍婚礼之前,总会和新人见一两次面,观察他们的言谈举止,尤其是他们之间的相互注视。不过,大多数新人在婚礼之前忙得颠三倒四,又把信用 卡刷到了极限,承受来自双方家庭的各种压力,经常当着晨槿的面斗嘴,更谈不上深情注视了。晨槿耐着性子平息战火,心里暗自嘲笑。婚礼不过是一场缺少理性的 派对,有时还伤财伤感情。在多伦多办一场中等排场的婚礼大约要花费5万加元。很多女孩子为有一场体面的婚礼,从十几岁开始存钱。她们的母辈还更卓绝,每年 省吃俭用存下钱买几件Ashley William的瓷器,到结婚那年,就存够一套完整的六十四件的晚餐瓷器:盘碗碟、茶杯、调羹等一一俱全。如果晨槿有那么大一笔钱,还有一个爱人,会和他 一起出外旅游,而不要紧张兮兮地办什么倒霉的婚礼!可惜那是美丽虚幻的假设。她嘲笑归嘲笑,到婚礼当天,却非常敬业,举着相机满场奔忙,总能捕捉到新人的 最美最幸福的瞬间。但这天要拍一对从未谋面的新人,只能靠临场的灵感和发挥了。
        晨槿走进婚礼大厅。大厅照例像一位十九世纪的法国贵族妇女,装饰得繁复美丽。几十张桌子上都披着淡粉色的台布,全不切实际地浪漫着。主台更是花枝招 展,期待着新人和伴娘伴郎团的光临。很多客人已经到场,穿着自己壁橱里最光鲜的衣裳。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毫无目的地踱步。不同肤色的面孔都微微上 仰,流露出隐隐的激动。晨槿一眼就看到了比众人高一截的鲁迪。他的自然卷长发,在人群中张扬地绽放着;左耳上的大号银耳环,在水晶灯下闪动光泽。她目不斜 视,拨开人群奔向他。鲁迪伸出长手臂拥抱她:“我的黑木槿!你终于来了!”因晨槿常年穿一身黑衣,他在激动时喜欢叫她“黑木槿”。
        晨槿立即进入工作状态。她藏在黑袍子里,在鲜艳的大厅里轻轻走动,举起装着特号镜头的炮筒般的相机,“咔嚓”“咔嚓”,拍下一位又一位表情快乐的客 人。她的脸几乎被镜头遮挡,不惹人注意,但她可以通过镜头观察他人。乐队开始演奏,客人们慢慢地坐到了餐桌旁,安静地摆出长颈鹿般张望的姿态,等待喜宴的 第一轮高潮:伴娘伴郎团和新人的出场。晨槿立即就位,站到了大厅中间通道的旁边,准备迎接一场急速的拍摄“战斗”。这时,乐队奏起了钢琴曲《爱的喜悦》。 熟悉的音乐像一阵冷风,贴着她的背部吹过,使她全身的皮肤立即抽紧了。这首钢琴曲在她和淼的婚礼上播放过!
        两位穿燕尾服的男士优雅地打开了大厅的门,一对对的伴郎伴娘喜气洋洋地走进来。婚礼主持人是当地中文电视台的一位播音员,40出头年纪,声调热情激 昂,一一报出伴郎伴娘的名字,随后宣告新郎陈淼和新娘紫嫣,还有他们的父母出场!淼挽着他的母亲于绣缓缓步入大厅。淼西装革履,人嫌瘦了些,但面孔仍清 朗。于琇染了发,比几年前竟显年轻了些。紧随其后,新娘紫嫣挽着她的父亲露面了。新娘二十几岁年纪,面孔妩媚,身材饱满,一对骄傲的乳房在婚纱下呼之欲 出。她的父亲身材中等,戴一副有些古板的黑框眼镜,但脸上挂满了笑。晨槿惊讶地倒退了一步,不料踩到了身后一位女客人的脚上,险些摔掉手上的相机。女客人 立即发出痛苦尖叫,抢走了全场的注意力。新郎新娘和他们的父母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晨槿失去相机的遮挡,完全露出了脸孔。这时众人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那是于绣发出的!于绣飞快地躲到了新郎的背后,厉声叫道:“快打电话给警察!”众人一片惊诧、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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