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年当然要谈猴，更要谈猴王。尤其前些日子，有两件有关“猴王”极抓眼球的报道：一是“猴王”六小龄童的春晚事件；另一是峨眉山的那只受伤猴王。于是乎，更有必要顺便再谈谈美猴王兼齐天大圣的孙悟空。多年前写过拙文一篇，现再推出，供读者一乐。
孙悟空究竟是中国猴还是印度猴？笔者在印度访问的时候，那里的一位著名教授就斩钉截铁地断定是他们的猴；并且还说：“你们中国文化与我们印度文化以及希腊文化不一样，因为你们从来没有过古希腊《伊利亚特》、《奥德赛》或我们古印度《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那样的古代史诗 (Epics)”。这种说法大有弦外之音，本文对此姑且不作评论。
关于孙悟空的祖籍，《西游记》是这样描述的：
......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唤为花果山。此山乃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开清浊而立，鸿蒙判后而成。真个好山！……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四面更无树木遮阴，左右倒有芝兰相衬。盖自开辟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内育仙胞，一日迸裂，产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五官俱备，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拜了四方。目运两道金光，射冲斗府。惊动高天上圣大慈仁者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驾座金阙云宫灵霄宝店，聚集仙卿，见有金光焰焰，即命千里眼、顺风耳开南天门观看。二将果奉旨出门外，看的真，听的明。须臾回报道：“臣奉旨观听金光之处，乃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小国之界，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一仙石，石产一卵，见风化一石猴，在那里拜四方，眼运金光，射冲斗府。如今服饵水食，金光将潜息矣。”玉帝垂赐恩慈曰：“下方之物，乃天地精华所生，不足为异。”......
早在东汉赵晔的《吴越春秋》中，就讲过一个猴精化人的故事。说是春秋时，越王向范蠡谈及搏击之术，后者便举荐了一名精通武艺的本国女子。当此女奉王召进京时，路遇一个自称袁公的老者，竟提出比武。于是，双方便于林中，随手抄起竹棒互斗。结果，那袁公不敌，纵身上树，化作白猿而去。故事虽着墨不多，但已使猴精活灵活现，其中最明显的特征就是戏逗玩闹，蹿蹦登攀。
《搜神记》和《拾遗记》中的猴精更是形象化，居然能够知术通招、掠人盗财。故事的写作手法可说是“自然起转折，平实出怪异”。唐初传奇《补江总白猿传》似乎从《搜神记》发展而来，但“叙述宛转、文辞华艳”。它所描述的猴精几乎完全人格化。故事讲述一个叫欧阳纥的将军在征战中，将娇妻随军，不料竟遭白猿精掠走。欧阳纥率壮士苦寻月余，方才发觉妻子与其他数十名女子同被拘于深山。那猴精神通广大，不知寒暑，遍身白毛，长数寸。日始逾午，即刻然而逝，半昼往返千里。后来，欧阳纥得于众女之助，除灭猴怪，救回其妻。
《宣室志》中的猴精还以林泉逸士自许。猴精姓袁，或姓孙，就跟狐精都姓胡一样，同音相谐，入耳心通。 精怪的特点就是事物特征的自然延伸，这是人类童年的一种类比思维。事物的颜色、气味及习性在这种思维中人化加工以后再出现在精怪身上，就成为某一精怪区别于其他精怪的特征。
《西游记》中的孙悟空使传说中的猴精出神入化到了极致，可以说是一个在民间传说和文人创作的八卦炉中锻炼了几百年的猴精。
孙悟空是民间传说中的猴精原型、宗教思想与文人想象三者融合的产物。正如六小龄童所总结的，孙悟空及《西游记》是自然动物性、传说神奇性与人类社会性的三位一体。但是，如果听说美猴王兼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原型是从印度来的，恐怕大多数中国人，尤其是孩子，会大伤民族感情。
形成于公元前3～4世纪的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有一个神猴王叫哈奴曼 (Hanuman)，意为“大颌者”。据说是风神之子，长得短粗脖、红圆脸、白尖齿、金花鬃、巨长尾，伸展可成山。其吼声震天，力可移岳，神通广大，变化随意，腾云驾雾，一跃竟从印度飞到锡兰。此猴曾被海怪吞食，后又吐掉，旋即显身于海怪的耳朵。他击杀了许多妖魔鬼怪。一次，在兰卡城被某神抓住，后者企图让火神烧其尾，被他逃脱，并反之报复，用火将城烧毁。哈奴曼帮助第二大神毗湿奴的化身罗摩救出被魔王劫走的妻子悉达，最后恢复王位。为此，他成为罗摩教的崇拜对象，更成为印度家喻户晓的神话形象。
拟人化又具有法力的动物曾出现于几乎所有民族的民间传说，但没有一个像哈奴曼那样在印度神话中那么引人入胜。大概神猴的原型随着丝绸之路传到神州，并与中国的猴精传说结合，便诞生了一部更精彩绝伦的伟大作品《西游记》。
从哈奴曼到孙悟空，猴属未变，国籍却变了。若有好事者，最好鼓动《罗摩衍那》和《西游记》的著者对簿公堂，打一场版权官司，那赢者的律师准能富得空前绝后。因为，涉案的是两个古老民族的文化宝藏。
也许将孙悟空仅说成中国猴或印度猴都有点狭隘，似乎他应当是一只“全球猴”，甚至“宇宙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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