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儿
我决定与诗歌和解
在细如冰裂的心动
一触即发时
当结满霜花的记忆
被一朵热烈的向日葵笑暖
我解开绾着怆芜、孤绝
和自矜的背囊
取出皱旧泛黄的诗笺
写下天地的欢颜
和永不错托的思念
我决定接受遗忘
誓约之外，我只携上
几匹不朽的夜色
以及一个彩虹的歌儿
从此以后
我相信我每天都能听见
晨风中初恋般的少年
有密纹唱片一样
永不喑哑的音色
歌声飘拂处
森林迷雾，月下银鹿
醒时做梦
半生的总结托给江湖夜雨
青灯下的字迹
恍如千里单骑的少年
一页翻卷
就如驰离一个驿亭
他银鞍飒沓，十步杀人
每每在寒气彻骨的旷野
以血试血
不懈地测探青春的温度
如今他歌喉渐喑
吟啸渐歇
于是有文字涨潮
漫过所有的凹凸
澎湃为笑
如果你见过醒时做梦
你就一定懂得
那些沉默中举起的巨浪
是他珍藏半生的诗篇
因你悬示天下
飞地
你怎能知道
那是你生命中遗落的飞地
有永不定形的岛屿
逐浪的云翳
秋风四处迷路
却肆意地聚在恋人拥吻的
芦荡，一起欢呼
随落霞俯冲而下的壮丽黄昏
你难以置信
这月夜的赠与是生命的瞬移
是深夜的枕边
默然不语的青涩年华
像时间的摆渡者
登陆年少的彼岸
却故意在一次次的潮汐后
错过返航的拂晓
清晨的街沿
有怀抱鲜花的女人
御风而行
像午时的灯盏，渊下的清流
只有见识过岛上风云的
少年才能认出，那是
婵娟落地
就像
就像苹果会落地
太阳也只苏醒在东隅
所有的岸都互有彼此
奔涌的江河总在海里失了湍急
就像云霓都会化成雨滴
翅底的风信都吻过天使的衣襟
所有的桥都依照彩虹描定
看风景的人是永被眺望的风景
就像语言都会被说出
每一次呼吸都是生命的履历
所有的沉默都将在对视中读出
一切怅惘都忍对爱人的背影
是的，就像
爱你是我一生的使命
这一首诗
这一首诗关于你，关于
你我共同的河流，宽而幽谧
像流年的镜子
倏忽划过永恒世界的易逝形象
它们跌失于时光瀑布的巨大落差
直到你蓦然回首，万川逆流
记忆不再是雨夜的婆娑
骑车飞驶的少年穿梭于那桥
一切如此清晰，可以看见
他无知的衣袂在疾风中
忽啦忽啦懵懂地撩动
这一首诗关于你，关于
你宥谅的河岸，花开千树
悄然安顿了少年寂寥的踯躅
哪怕在冬天的腹地，蒹葭枯白
你从没吝啬过
你襟袖间舒卷的美丽季候
像你赠与世人的倾心微笑
像从天而降的真言，银瓶乍破
般清绝，让他在驶离此岸
的列车上，一合上眼就顿时看见
其实并未发生过的站台吻别
这一首诗关于你，关于
你深藏镜底的美
年华深处钻石般永不磨损的动人
关于你的诗，每写一次都是复沓
致命的美只可能被描写一回
那一年（十四行）
我尽我所能地用语言包围你
那是我与世共存的唯一办法
就像无人野渡仅有的旧木筏
但愿它是天地间静默的旖旎
我焦灼于如何接驳绚烂的记忆
去传输逝川上波光粼粼的隽永
并掩饰我每一次词穷时的平庸
以及，被你击中时失控的战栗
那一年，在田野上放飞风筝
我在奔跑的人群里跌跌撞撞
忘了回着看看羞涩的姑娘
很多次，放学回家的小路上
我无拘无束的天真歌唱
可曾让你停下来抬头眺望
一天
霜露之后的柿树愈发耀眼
树冠之上有青鸟破空
远处，无力飞逝的一带寒山
信手划下了墨色的天际
使原本无边的澄澈
刹时聚拢，涌溢而下
统统垂顾一池残荷的
幽玄心事
迟桂，像晚会结束时
才倏忽登场的主角
使一夜一夜的梧叶秋声
殊难成为冷漠的证词
而果实，是岁月的存照
聚集了所有用于欢呼的色彩
像永不西沉的炽日
像在某个地极
赤子之心汇合的夏天
这晴朗的日常
我看着秋影入檐
一点斜阳上墙
无意中伸出手
以为就能牵住你
用你锋利的美，划开
薄暮中的飒爽空山
岂料锦瑟无端
思念修远
题图《海上街市》
因为神的故意
方舟被遗落此地
三千年前退却的滔天海面
如今重又步步进逼
此时，我认出
那是歌斐木的椽子
端庄地伸出阳台的檐口
于是我庆幸，没丝毫准备
就接受了这样一个奇迹
抢先于冰川又将融尽
因为你的神力
这海与方舟之间的
华亭街市，被凝定于
浓荫与深窗的明晦相峙
恍如欲言又止的爱情
没准，就在那些
怡然自得的疏落行人中
你定住了一个
怀揣戒指的急切少年
从而，也定住了
一个隐形姑娘
过尽千帆的脈脈凭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