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金边摩托车劫匪横行
柬埔寨和金边城市乡村风貌有种时间滞后感，就像回到中国三十年前的某些城乡地带，人的形象打扮，城市商店农村景色都非常的像。法国殖民，越军占领，西哈努克的王国失而复得再到赤柬统治，到越军再次占领并过渡到洪森政府之下的今天，柬埔寨几百年来风云变化多端，走到眼下如噩梦昏梦中半醒状态，国家建设头绪纷乱。
就在金边的第二个晚上，在城中心热闹街上竟遇抢劫，我的手机被摩托劫匪一把夺去，不管柬埔寨如何有时间滞后感，我都没想到金边会这般乱。
当时我们四人在托克托克车斗里逍遥坐着，我犯傻掏出爱疯5想要拍夜街上川流不息的行人和摩托车迷人景象。完全忘记了听过的警告：在金边特别是晚上要小心，有摩托车劫匪专抢手机和提包，得手就加速奔逃，被抢人根本追赶不上。自觉我是常出门人，还总是很小心地行在旅途上，过去多年也从未被偷抢过。再说柬埔寨男女个子不高笑容满面，怎么看大多都一幅温和相貌，与凶徒模样无关，更何况我们连司机五人同在一车，哪里料到真有人敢空手来抢？
几秒钟前手机还在我手上，我怎么会傻要用它拍夜金边呢？突然空了的手感奇特。用手机拍照已渐成我看世界的一种方式，伸直手臂拍照竟然成了招人来抢的招牌告示，脑子里一瞬间惊讶空白却无愤怒。事发生不过就一两秒时间，那贼手稳准狠的专业，一把掠取成功。我一声高喊，转头眼睁睁见那两人摩托车几拐就迅速消失在车流中。模糊看到的劫匪是细瘦男孩或青年身姿，头上戴了顶颜色黄白不确定的帽子。
目瞪口呆的汤姆坐在我对面看清了摩托劫匪的动作，说那手连抓两次，第二次才得手。他连声说抱歉，没想到让我遇到这种糟糕事。伊恩安慰说不要再想，想想我们白天参观的赤柬大屠杀的那几万枉死者们，丢只手机不算啥。索皮娅声音不大的说了句，就当你用手机帮助了穷人吧。
脸色平静的真心赞同伊恩和索皮娅的说法。索皮娅是虔诚佛教徒，他们全家世代都是，柬埔寨人曾经也全是佛徒。
我无宗教信仰但悲悯心在，一点即悟。
这就是方便便宜但也充满危险的柬埔寨重要交通工具，托克托克。我的手机被抢时，我们就坐在这种交通工具上。
五：悲情与希望之地
租车把我们从大屠杀纪念馆再送到大屠杀地，那里原本是金边华人墓地。
街道依然拥堵，花了一整天看完这非看不可的地方，看得我极端压抑难受。
来自世界各国的游客戴上解说器，边听按标志一一走过这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大屠场，脚下四周葱绿宁静，心底冰凉毛骨悚然煎熬折磨我，好几次颓然找地方坐下，关掉录音解说让脑子空白几分钟。这过去血流成河尸骨遍地的屠场，是什么样的邪恶力量让世代信奉佛教印度教的柬埔寨人，能如此残忍恶毒槌杀自己同胞？
赤柬之恶，恶到难以想象。
赤柬的恶魔疯狂是从他们把柬埔寨人分为“旧人”“新人”大开杀戒的，结果，赤柬治下约有超過三百萬柬埔寨人死亡，约占當時柬全国人口的五分之一。
一九七五年四月，赤柬借口美軍即將空襲金邊，命令首都居民疏散下鄉，以三日後將返回為由不准居民携帶任何財產。所有居民被迫紧急撤离之际，部分不愿意离开的人被赤柬军队开枪打死。原有两百万人口的金边，三日后成了空城一座。
金边居民被强迫赶到乡下丛林，大量知识分子商人教师医生和僧侣被杀害，赤柬宣布废除货币没收了人们的私有财产，关闭银行学校医院工厂和寺院。视知识为罪恶，书籍和印刷品被禁用。赤柬政权只准柬埔寨人唱革命歌，跳革命舞穿革命服装。西方文化传播被禁，同时禁用外语。被送入集体农场的市民，夫妻关系被取消，被分开强迫劳动的夫妻们每周只能见一次面。
赤柬从执政后就开始了严酷清肃，包括亲越分子，克格勃间谍，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务和混入党内异己分子，党的内部清洗，连赤柬民族阵线领导人中就有五人先后被处决，内政部长，两任商务部长，新闻和宣传部长，国家主席团第一副主席等人均未逃过厄运。接着赤柬各大区的各级党政军领导被可怕清洗，半年内就处决了近十万军内各阶层人士。这段极度残酷血腥史，当时的中国人哪里知道？更不知道的是，一九七八年十一月苏联与越南签订《苏越友好合作条约》，并支持越南在印度支半岛的军事行动。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越南人民军向柬埔寨发动进攻，不到两周时间越南人民军攻佔金邊，支持建立了柬埔寨人民共和國。
与苏联旧恨仍在的中国，反对受苏联支持的越南队对柬埔寨的进攻占领，据说这也成为日后中越战争引发的一大潜在诱因。一九七九年二月十七日，中越之间战争爆发。
当时聯合國投票承認赤柬政權仍为柬埔寨的合法政府时，中国投了赞成票。更诡异的是，越战记忆阴影未消的美国澳洲等西方国家，也令人难以置信的投票支持赤柬为合法政权。被越军赶到柬埔寨西部丛林的赤柬政府就这么意外地得到联合国支持和经济援助，因而能有效控制泰柬邊境地區，继续维持他们的丛林政权将近十年光阴。
直到越南军队逐步控制了柬埔寨主要城市，并在金边等各地发现赤柬对自己人民犯下的残暴罪行证据，将之陆续公开示众后，糊涂世界闻讯为之震惊，那时的赤柬政权才失去了所有国际舆论支持援助，包括原本承认他合法性的中美等东西方大国。
十年后越军撤出柬埔寨。一九九二年在联合国调解下，柬埔寨冲突各方签署了和平协定。联合国随后派出两万多工作人员，花费近二十八亿美元援助柬埔寨重建恢复和平。当时的协定签字方之一的赤柬却拒绝与联合国合作，还宣布抵制大选的动作让这个邪恶政党陷入全面孤立状态。一九九四年柬埔寨王国国会宣布红色高棉为非法组织。恶魔波尔布特被其部下抓捕，丛林公审中被判处终身监禁，一九九八年四月十五日此魔死于心脏病。
置身于这个有着八十年代中国城乡扭曲镜像的异国，在我们六天短暂的所见所闻中，为我们轻轻也沉重地拼凑出人类社会某处悲惨真像碎片。
我想我是懂得了金边那空阔大街中心处，柬埔寨独立纪念碑的含义，懂得了吴哥大街上晃眼所见到的“1979年1月7日小学”，那奇怪的学校名称后面的深刻感激铭记。
又突然醒悟过来，汤姆不就是当年联合国调停柬埔寨战乱和平之后，来自世界各国的无数和平建设援助者之一？而他的索皮娅，是经过赤柬大屠杀，空城金边那恐怖历史后，从农村来到金边生活参与重建的无数柬埔寨人之一，这个国家的希望和未来，她们是真正的年轻新柬埔寨人。
饱受战乱暴政摧残的文明古国躯体上伤痕累累，愈合重新健康起来不知还需要多长时间，但愿索皮娅们和汤姆们永远不会放弃希望。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