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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筆記與現象詮釋

发布: 2015-3-19 19:09 | 作者: 雪硯



        十月十日 
        一直以來,我有探討新詩美學的心願。
        把當代新詩當做一個研究的課題,心裡邊總有些個構想浮出來,寫紹連老師的詩集《大霧》那篇序文的時候,我就稍稍觸摸到了一點當代詩的研究路徑。那是一年以前事了。但我的人生轉折,充滿了不確定性,所以,我只是隨緣著做,針對單一作者發表的單一作品,寫些個人心得式的筆觸。評論的東西,可以旁徵博引,但需要安定的環境。
        藍丘是我遇見的,值得期待的新世代詩寫手,說詩人也是可以的,意思一樣,只是,時代給我們的是新未來主義式的思維,「詩人」這個名詞,註定只存活於國文課本裡,這個講法,有點無耐。
        我回頭去翻舊時代的詩作品,比較新舊時代的詩,從詩中漾出的氣息、意韻與音調去深入觀察、檢驗,就可以發覺,藍丘的這首詩,其實是整個後期現代主義文化的縮影,詩雖然短短十三行,但藍丘寫出了真正屬於當代性的文化氣候,這裡,有一些美學導向的閱讀路徑,形成新的「當代語境」,很好的一首詩,我認為值得推介。
        可以這樣說,做為一個優異的詩寫手,其思維取向,跟整個社會的步符與節奏,是相予融通的,簡單講,能夠讓讀者眼睛一亮的作品,就是好作品,因為讀者是屬於社會的。 
        十一月二日 
        朋友的朋友在電話中,提到了「旅展」。
        朋友說,失業的人搆不著「旅展」。言下之意,他不可能「介入」這時髦的行動。我們之間,剩下的就是,在話題中轉移時空的認知概念,一些零碎漂浮的思緒重覆去日的交談模式,以及對逝去的美好的無盡緬懷。
        但我知道,李白把「旅」這個字塑造了鷹一般的生命原型,天地逆旅,大塊文章,那是他的生命情境,他的一生沒有停止漂泊。傳統尚且沉重,延盪的士人階層的抒情觀點,由騷人墨客實地闡揚、踐履。或者,性靈之說在一種生命情操之上,表現了一種文化素養之必要。
        至今,我們習於以「符號學」的觀點,監視著文化的走向。文化評論漾開了迷人的氛圍,符號的指涉功能,為不同的年代,區隔存在的深、淺度。是一種知性意識,準備凌駕於前衛的言?與無意識的追逐。我們依賴符號,構築主體之所以是主體的足夠理由。
        「旅展」在廣告之中打造深廣度,一種模版一樣的印象術,要在即刻的人潮裡驅逐時空的意義,這種介入,形成一個即溶文化的迷思狀態。「旅」,毫無顧忌的成為買單的必然,它是商品,一種現代意識底下的印象空間與存活形式。 
        四月四日 
        惠誠的兩度在補註裡敘說了些因由,為「出詩集」這個事情,添加不少迷人的色彩。這是惠誠與詩相對待的方式,或說是一種豢養象徵思維的方式,很有些藝術性的考究,為自我涉入這個年代的憂鬱、徬徨,粹煉出它可能的樣子。
        中年以後,詩會回來認親,並且,帶些思維的饋反。做為「穿牆記」的其中一名讀者,知道某些奇特的與這個時代略為反轉的聲音,反而都成為他詩中有力的辨證,閃著劍芒一般的俠氣,是惠誠刻意隱藏的折痕,這些心靈的透明亮度,我是認得的。
        有二十年的時間,寫詩的「初惠誠」,未曾自我的耳目腦髓消逸、離去。「初惠誠」出詩集,是理所當然的。他寫海與跨海的經驗,總在澎湃的濤聲中,奔流無盡的倜儻柔情,因為他是澎湖的孩子,有些曠古的聲帶,本應屬於大海與礁石的。 
        四月二十日 
        在語言的血肉中,也許真正讓人渴仰的是禪人的精神,或說是,機鋒的暗示。
        文字的訓練,給了我這樣的認別與啟發,不管是平常的閱讀或專注的寫作。有一種形式上的催促,隱藏了文字上的生機,因此,文字的運用與操作,必需透過人生的感悟而得。我們講「品味」,尚且還無法脫卸對時代的敏銳與介入。那是一種情感意志的象徵形式。形式,帶著它自己的莊嚴干涉我們的主觀存在,所有的客觀,都在「言談」中自動組織、埋伏與繁殖。詩,俱有天生的「品味性」,並且創造了「言談」。面對詩,我們必需從容以之。
        因為,詩暗藏機鋒。機鋒避開雜蕪。
        惠能云。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言下大悟。復問云。上來密語密意外。還更有密意否。惠能云。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邊。
        以上,《六祖壇經》行由品裡的這段敘述,很能開演機鋒的認識。
        我體會到正反二元的思維,實際上在當代的詩美學中已不敷語言創發的使用。靈感與洞見,這兩個創作過程的精神修為,一直是美學締造的先行,現在看來,也還不是那麼篤定。整部《六祖壇經》所展演的文字美學是令人驚異的,因為它破除了二元對立的知識教條,以及一切的思維雜蕪。我肯定,這種文字美學在詩的語言訓練是無與倫比的。
        若然,我們要的是甚麼?語言的舞弄,常令我鼻酸,喉頭癢。一部當代詩史在後殖民世代的象徵意涵,不能偏廢存在的真實,就像我們認知的,語言也還得依賴文字的傳衍。在美學的範疇,文字的精神意義,才有可能轉換另個新生力量與創造趨力,被實踐,或,擘劃江山。是的,所謂意識推移的藝術性。文字的空間與人生的品味。 
        五月一日 
        讀詩,不必然應該解詩。從詩的獨立意義粹取相對必要的領受,也許就是詩的迷魅處。這時代也有大熒惑惹人寓目、心跳、血脈賁張,但那不是詩的。
        一直是這樣的,詩給了我熨慰與一些安靜的時光。我撿選閱讀的興味,任感受流淌,在文字之前,重新檢視一次那般熟稔的成長。
        我記得這樣的一句話,「草木自然生長」,是奧修講的。一點點禪的精神,讓思維的展現撕開某種渾沌的心靈視野,生活的確需要注入某種程度的驚喜。 
        五月二十七日 
        是新的開始。
        對於未來,這彷彿是個註解,關於文字的世界,以及一切可能的延伸。很多時候,人不知不覺就活進未來裡。
        讓新的創意去影響自己,那個老得不能再老的靈魂。每一個自己都是一個老靈魂,需要源頭活水來滋養。鎏光在他的部落格說想要學壞,這也是個創意,很驚心動魄的。
        因此,自由又再度被眉睫盯上。我在自己的意識釘了一隻蝴蝶。笑一笑,就說人生如戲。見到蓮見,我還是會開心的,雖然我已經夠老了。 
        八月十六日 
        這當口,也還是詩,把舊日的彼此都召回來。
        昨天下午花了些時間整理書,一些舊舊的感覺襲上心頭,書架上成列成列是舊舊的自己,我在重溫些甚麼呢?想寫點東西,但未動筆。當年的深坑、已經成名的吳鳴與年輕的吳芮,都在我的腦海打轉。時過境遷,這一晃,就超過二十年。
        沒事的時候,我就隨手看點書;或者,泡杯茶,想想事情。離開「吹鼓吹詩論壇」之後,跟紹連兄通過一次電話,談談生活近況。我一直想整理出一個可以持續寫作的環境,但現在距離那個目標似乎遠了些。我也關注詩的理論與評論,有一些後現代的東西,在論述的方法論上,都是要被提到的。現在的語言特質,在語構的流動中,自有個別的語境作用。從前講得是風格,現在指得是風尚。
        我的歲月,亂糟糟,但值得一書,容後再抽空,梳理梳理。
        不管如何,要面對的還是生活。詩,當然來自生活。最近買了印刻版的「商禽全集」與普音版的「洛夫全集」,我把這寶貴的兩套書視為史料,並且認為是當代詩史最高的成就。重點在於,他們都表現了一種離亂人生的語言特質,那裡邊有他們的生活血痕。 
        八月二十三日 
        「語錄體」意謂著一種書寫的自由,這是近來在閱讀與創作上的體會。「貍貓譜」這首詩,是這個思考延伸出來的作品。
        掌理語言,把意象盡量放淡,淡到無可如何的時候,「它」自己會找到可能的出口。而創作的重點,往往在於掃瞄人生。創作也必需粹取出一種閱讀時代的敏銳〈撞擊力〉,或者,讓作者自身的美學品味做適度而必要的延伸。譬如說,從人性來的,當然就涉及些哲理的弔詭,或應轉譯成黑色幽默、荒誕戲劇之類的表達;就詩而言,修辭上也還需稍事節制的。
        「貍貓譜」,在思維的層次上,我比較直截認為,人人都可為「貍貓」,也可以說人人都可能是人生的〈或說命運的〉玩物。如果,相對於人生,順著歷史掌故的運用、肢解,「貍貓」做為一首詩的主題,則又嫌生硬了些;所以,在文字的運用上,我把它「大眾化」了,而且帶著「詩化」的語言考量。
        顯然,在時代的對應下,「貍貓」被喻為一種人性的衝動,與現時代的文化衝突、物質崇拜的誇張或人我關係的向背等等,確實可以深入捕捉並反映出相當程度的可讀性與戲劇感。當然,詩中的許多暗語,畢竟離不開我個人面對人生的諸多感慨。
        
        作者簡介:雪硯
        曾任《台灣詩學‧吹鼓吹詩論壇》總版主暨「論壇詩選」編選小組主選,並曾獲得「國軍文藝金像獎」散文金像獎、新詩銀像獎,苗栗縣「夢花文學獎 」新詩、小說優等獎,原民會攝影金牌獎。主編詩刊《長城》、《台北詩壇俱樂部》,出版詩集《窗前》、《爾時相忘》、《流亡的眼》,舉辦攝影個展《苗栗風華》、《流金歲月》、《高原兒女》、《苗栗人》;現為專業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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