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的女人长出了陌生的枝桠,即使青翠
也结果不妙”
这是费解的,于是他跑开,用漫过流水的手甩掉
粘住记忆力的灰尘。它的声音变得死气沉沉
是爱过之后的爱,单一,刻薄,绝对。
每一个音节都有着短促的収梢,像一首半途而废的诗
或者梦到一半的幻影
天花板爬满吊灯的心思
土黄色的海,碧蓝的海,张开怀抱欢迎的海
双唇紧闭深思的海,这些,我统统看不到了
许多声音将那唯一的声音紧紧地绑住,
不需要做任何解释,不需要突围人性中极端的可能
这世界,有的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而来;有的人
去了,并不是他自己要去的。如此而已
声音里有一种隐约的节奏,考验认真的头脑和
被选择的灵魂,考验你
是不是那一个
突然风就大起来,仿佛持久的白云
终于惹怒了大权在握的一群人,对于蓝天,席卷一切
的沙子就是他的鞭挞
汽车轮胎发出错愕的惊叫
大海,翻脸不认人的大海啊
要知道随波追流也是一种美德
不要告诉我
当慧黠的星群集体趟过一只蚂蚁大脑里的银河
你说,说比谁更大,谁比谁更小?
这是真的,真的,真的
这是真的死和改变,噼里啪啦的叶子
互相敲打着,奔赴它们风尘仆仆的另外的家;一个家庭
的编年史,与一个国家的变迁史一样
也有着精致的六腑,承担起沧海桑田引发的全部抽搐
她的痛是微妙的,需要高倍放大镜才能弄明白
其中的公园、茅屋、草地和沙场。
她麦芒散射的速度与
呼啸的迫击炮对等的。她的优雅、低沉、无语,
与弥漫的网络新闻是对等的
小,避让,交缠,尤其是一个人
不声不响的,倚在记忆的雕花小窗下,随口
低低地念出“幽堂昼深,清风忽来好伴;虚窗夜朗,明月不减故人”
是美的,也是无用的
当一个人在时间的尽头策马飞奔,这最小的声音
怎么会惊动他的耳廓?
风沙只震悚静伏的四季,不会安慰人
难道,奔驰而过就是胜利?
不问问到底要到哪里?天空,悬崖,长满野花的荒径
跑跑停停的野兔,黄尾鼠,
野山楂,野栗子,挂满灯笼无人前来的柿子树
难道,奔驰而过就是胜利?
一瞬间,房梁塌了,故人离去
画架上颜色干了,河流由蓝色慢慢转黄,树叶不由自主地
委身于大地的引力
这是艺术家和自然界共同的法则
无需克制,无需藏身
不要求你的倾心、归顺和驯服
也无所谓耻辱和荣誉。忘与不忘它都在那里:
半张的嘴,没有发出声音的
浅红色的牙龈;白色翅膀,轻轻挪动的
黄色的利爪。
2010-09-21
瓦尔登湖和一首诗所给我的
——我感到优美的痛苦,但优美的部分远大于痛苦的部分。
在一首诗里
我只穿着衬衫和短裤,赤脚走在湖边空地
天气异常好,风比所有的春天都软,呼吸几乎是困难的
这时候我愿意陪着家人
陪着爱人走一走,让他们全都感知
这是一个可爱的世界,我们都在并且相爱着
我心无旁骛地走着
夜莺乘着吹过湖水的风慢慢飞过来
低矮的天色拥抱着万物,包括我
作为访客我曾多次探寻此地,但仅这一次
使我如此忧伤,像一个心有怀恋的人
我们的空间其实很大,并不是某一首诗
就能充满的,但这首诗
是其中最动人的部分:某一环节,某一个动作
某一片叶子,某一声鸟啼
某一刻冰片味道的寂静;
像地平线一样不能探手碰触
森林和湖沼就在我的门口
它隔离了我们,使我们得以相互看清并保持
适度的天真。距离享受着我们
因此一首诗有了成为音乐的缘分
此时,世界必须是寂寞的。寂寞是爱的礼物
即是置身于大草原也是如此
寂寞是人的一部分。爱和爱的两个角色之间
必须有完全属于个人的自我的小宇宙
用于孕育花苞,结出无父无母的音乐婴儿
他是最甜蜜温柔、最天真和鼓舞人的水果
任何愤世嫉俗的念头和布满灰尘的心在他面前
都会羞愧得无处藏身
不是被他征服,就是自动退得远远的,等待一场雨
给予最最珍贵的洗涤,以获得
重返他身旁的透明和勇气
长在高地的草和长在湖泊的青蛙
尤其懂得这个道理
因此在孩子身边,它们拥有别人希图的位置
“不合宜的哀恸消蚀悲哀;
在生者的大地上,他们的日子很短,
托斯卡尔的美丽的女儿啊。”①
在清醒的状态下欣喜若狂,谁赐给我这种骄傲?
漫长的春寒使我久失赞赏之心
心灵在疏离,耳边布满廉价的社交游戏
斗室之内,我耕种、砍伐,茂盛地兴去衰来
迅速消耗掉几个季节
寂寞如一个穿着布鞋走来走去的人
思想像一片大沙漠
我的工作是为日常的阻滞卸掉盔甲
用以补偿未曾到来的那一天:
迷路在森林里,不小心撞上
无人看管的孩子。把他领回家,亲吻他玫瑰的脸颊
用走出冬夜的狂喜轻轻爱着他
他也许是最健康、最强壮、身体最香的少女的孩子
他也许是真正的四季如春,促使神仙和石灰岩
都放弃了身份。他让人爱上,让我爱上
把自己变成纪念碑,被山茱萸和野生蔷薇所环绕
的自我之上,漫洇的碑文曾说出:
“使天下之人,斋明盛服,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
① 摘自《瓦尔登湖》 [美]梭罗
2010-04-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