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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孤绝的自我存在中点亮灰烬

发布: 2014-11-13 15:12 | 作者: 宫白云



        ——读安琪诗集《极地之境》

        1、“诗在生活里,就像火在木头里”
          
        最近,一直在读安琪的诗集《极地之境》。这部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极地之境》,2013年一经问世便因其独一的属性,被评论界大力推崇并入围2014花地文学榜年度诗歌。诗集收入安琪于2003至2012年间创作的387首短诗,“是诗人只身离开福建漳州闯荡北京10年的生活、情感切片”,“纠结、坎坷、心酸、欢乐,交织成丰富的过往”。“安琪一边在体验艰辛生活带给她的黑暗,同时又凭借诗的表达记录黑暗,分解和克服黑暗,这是生活与创作之间的倾心相许。”(王明韵语),是“独属于诗人安琪的诗歌自传”。而在我看来,它更是生活、困境、此在、爱恨,它告诉我们“极地”这个词在生活中的真实意义。尼采说,在群山中最短的距离虽然是峰巅与峰巅之间,但这距离需要你有长腿才能跨过。安琪就长着这样一副长腿,她仿佛转眼之间就从一个峰巅《你无法模仿我的生活》到达了另一个峰巅《极地之境》。
        安琪说“如果没有写作,我迄今为止的生活都不值一过;有了写作,我的全部生活都充满了被转化的期待:荒谬、悖论、分裂、混乱、压抑、恐惧、焦虑、无助、无力……”安琪的话冥冥之中竟与我如此的心意相通。这也是我喜欢读安琪的诗并不知不觉地进入之所在。
        法国诗人勒韦尔迪有句话说,“诗在生活里,就像火在木头里”。安琪之所以为我所瞩目,不是她的生活,而是她诗歌中火的出现。这种诗歌的火源之于我的还有王小妮,路也,宇向,李小洛,西娃,李轻松等,她们都是在我灵魂里不断拨亮黑暗的星星之火,她们的诗歌让我欲罢不能。特别是安琪的诗歌,之前曾为安琪的短诗《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写过一个短评。在我的内心里,安琪是一位深具个性和非凡创造力与探索意识的诗人。陈仲义先生曾经对她的早期诗歌有过精彩的描述:“任何一个标题,一个事件,一种细节,在意识流冲荡下,都可以‘被预先’破碎为粉末状,进入‘压模’工序,要多长有多长,要到哪里就到哪里,要什么形状就什么形状。多文体的变种、播撒,无结构‘踪迹’,漫游铆连,混乱中集结,堆砌中断开。相互倾轧,相互征服。异质材料在众声喧哗里,异常刺目,令人眼睛生疼,非诗文体在诗性通道中横冲直撞”。这次阅读安琪的《极地之境》从总体上看她已从瀑布归于大海,归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她用十年的时间组成的这部生命之歌令人不安的惊叹。她既摧毁又重建,一次次的打碎,一次次的建立,置身生命中的每一个颤动,在平凡的叙述中抖落出最惊心的复杂人生及深刻人性。诗人以对生活的写实,来达到对生命的完善,在对日常生活发掘的同时,也发掘自己的心灵,并以个人的生活苦难和曲折对峙大环境下的社会现实。
        不一样的安琪以她丰富的生活积淀与雄厚的笔力和充沛的才情创造了独属于她自己的精彩。更以自己特有的睿智与魅力,在风云变幻的诗坛占据着十分独特的地位,成为当今诗坛深具影响力的重要诗人之一。
          
        2、“作为一个诗人而生”的人
          
        以我个人的诗歌写作经验来看:诗歌的本质不在于虚构,而在于心灵表达的需要。在接连的阅读安琪诗集《极地之境》中,我越来越感觉到安琪的这种诗写的需要,对生活、对内心、对情感一种恐慌与压抑表述后的分解与释放。正如安琪自己所说:“是的,我能表述,把我全部的诗歌按照时间线索串在一起就能展现出我出生至今的面貌,我的欢爱与仇恨,我的快与痛,我的不死的过去和死着的现在:藏都藏不住啊。”“这个人,她的存在似乎就是用来证明极端的意义和反义词的神妙,爱与恨、雅与俗、缠绵与决绝、自信与自卑、狂放与羞怯、疯癫与宁静、喧哗与寂寞……这个人,她的存在似乎就是用来证明一个失败于生活现场的人是如何神灵附体般地一字一句构造着属于自己的诗歌天堂。”安琪是我迄今为止遭遇的最自我的诗人,她强劲不屈的灵魂与百折不挠的意志力与俄罗斯女诗人茨维塔耶娃十分相像,她们都是“作为一个诗人而生”的人,但安琪比茨维塔耶娃更具忍耐与抗争精神,她的这本《极地之境》就是很好的佐证。它刺骨的尖锐与颤栗的痛感直接地扎入你的神经,电影镜头般的人生场景与心灵的裂变,无论你是否亲身经历,都身临其境般的感同身受,她诗歌最人性与魅力的地方还不在于此,而是她的诗歌在你读过之后,你会不断地去想去回味那些诗句。你的心会敏感地抽紧,甚至莫名的想哭,你会突然地想起你自己的一些经历和感受,你有时会坐立不安,有时会掩上书卷不忍再读,但只过了一会,你又会主动把它翻开,它牵引着你,揪扯着你。我承认,读安琪的《极地之境》确实是一个很痛彻的过程,但又很过瘾,你会永远难忘那种直击心灵的酣畅。她重现了你的笔力所抵达不了的那些境地,你被她的诗境浸透。她准确的笔触,在“安琪”式建构中,遍布着诗人内心的急促与揪扯,孤绝但绝不颓废,即使陷入人生的绝境,诗人也能在其诗歌中渗透着希望。她从不回避现实和生命之爱,她用自己的孤绝、抱负和高傲穿越着生活的极地,也穿越着诗歌的极地。
        当然说到极地,自然要拿出她这部诗集的代表性诗作《极地之境》:“现在我在故乡已呆一月/朋友们陆续而来/陆续而去。他们安逸/自足,从未有过/我当年的悲哀。那时我年轻/青春激荡,梦想在别处/生活也在别处/现在我还乡,怀揣/人所共知的财富/和辛酸。我对朋友们说/你看你看,一个/出走异乡的人到达过/极地,摸到过太阳也被/它的光芒刺痛”。关于这首诗的评论,评论家程一身、吴投文等都有过精彩的评述,而我唯一想说的是“摸到过太阳也被/它的光芒刺痛”这一诗句的惊世骇俗,它里面容纳了诗人全部的人生。试问这个世界有多少人可以“摸到过太阳”?而摸到过太阳的又有多少不被“它的光芒刺痛”?毫无疑问,安琪是被“太阳”宠爱的人,她能够从“极地”吸取令人惊讶的力量,面对众多的繁芜她写下《你无法模仿我的生活》这样强大的语系,而《极地之境》的出现无疑是诗人生活与梦想的镜像投射。她超凡的意志力与复杂的人生体验构成的“极地”不再是一个名词,它一跃成为诗人自身的火焰与耀眼的光芒。
          
        3、可靠的“存在”与“人性”
          
        作为一个极致的现实主义文本,《极地之境》打破了传统诗歌的形式和结构,再现了一种可靠的“存在”与“人性”。在这部诗集中,集中了诗人现实的困境、奋争、挣扎与思考,现实和理想,愿望和绝望,游历和思想,肉体与灵魂,欲望和情感……全部交织在一起,在她的诗中“原形毕露”,直指人心。这种写作取之于生活,还原于生活,她把它们与诗歌相通并自我认同,自我建构,凸显个体的孤绝与抗争。她的著名诗篇《像杜拉斯一样生活》,《天不亮就分手》等最具代表性。相信谁读过安琪《像杜拉斯一样生活》,都会忘不掉它那密集而急促的节奏,仿佛那声音就响在耳边:“可以满脸再皱纹些/牙齿再掉落些/步履再蹒跚些没关系我的杜拉斯/我的亲爱的/亲爱的杜拉斯!//我要像你一样生活//像你一样满脸再皱纹些/牙齿再掉落些/步履再蹒跚些/脑再快些手再快些爱再快些性也再/快些/快些快些再快些快些我的杜拉斯亲爱的杜/拉斯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呼——哧——我累了亲爱的杜拉斯我不能/像你一样生活。”这种奇特的令人窒息般的语速,无孔不入地惊悚着读者的神经,它强大的可怖,当语言成为势不可挡的破喉而出,诗歌意味着一种向死而生,甚至可以是生命的原动力。安琪在这首诗中置入的杜拉斯其实就是她自己,那些与“杜拉斯”之间神秘的因果链,被她用来充当命运的胎记,她滔滔的呼唤是为自己的命运寻找路径。她被压抑的心需要一种解放,需要一种从各种无形的囚禁中的解救。她在提升着杜拉斯生命形态的同时也在提升着自我的生命形态。她在召唤杜拉斯,也在召唤自己的精魂,最后以“我不能/像你一样生活”的决然为自己指明方向。
        看清自己是需要有足够的勇气,只有将自己置于绝地,才能浴火重生。如果把它之于诗歌写作的层面,也同样如此。避开普遍的言说之路,颠倒惯常的诗歌思维,安琪挑战生活极地的同时也挑战着诗歌的极地。《天不亮就分手》因此成为安琪个人诗歌史上的旗帜。它的叠加的循环往复的言说方式,构成了这首诗独一的地位,它的情感内核与诗学价值频频受到赞美。“天是一例/亮是一例/分手是最后一例/电视播报现在是北京时间7点整//小时候我经常躺在床上/等天亮/一块弯曲的银制别针挽留了睡眠的感觉/我数了数指头/不多不少正好十根//天要亮了/天不亮了/天亮了你来了天不亮了你走了天亮天/不亮天天天天亮天不亮/你来了你走了来来走走走来了又走了//长大了我经常迷糊等天像个考古/工作者把我挖起/亮是一柄铁锹拍拍我/呵呵,我一激动看见你的手刚刚离去”。这首诗以“天”“亮”“来”“走”不可思议的排列形成强烈的语言磁场,而“分手”两字又极大地渲染了其情感的背景氛围,展现了内心的纠葛与伤痛。语言节奏控制的表征下,尽是彻骨的寒凉,人性与欲望是短暂的同盟,最终总要作出一个选择,尽管疼痛难过,依然是要承担存在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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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4-11-23 23:20:27
诗与生活,好比出神入化与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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