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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碑1

发布: 2014-10-02 17:25 | 作者: 南屿



        八岁那年,身患小疾,父亲带我到中越边境小镇滩散找了一个郎中治疗,我吃住在姑姑家里。滩散离我家只有十公里,是中越边境最前沿的小圩镇,和越南只一河之隔。界河,是一条美丽的小河,从圩场边奔流而下,河水清澈,河滩布满了奇形怪状的石头,两岸灌木丛生。越南那边的河岸上是开阔的田野,田野的尽头是中越边境有名的马头山,和绵延起伏的山脉。那高耸云端的主峰马头终年烟霭缠绕,很难见其真面目,阳光睛好时,烟霭散尽,仿如一匹桀傲不顺的野马,嘶鸣着向我方飞奔而来,如果避闪不及,就被它卷起的旋风裹挟而去的危险。我惊叹造物主的神奇和超凡的魅力。
        姑姑的家就在滩散圩旁边,隔离是边防部队的兵营。进村的路边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石碑上面刻有“大清国钦州界”六个字。石碑的边沿刻有一行小字“光绪壹拾陆年”。其中的“国”字“钦”字“绪”字是繁体字,读二年级的我认不全。我问父亲为什么叫钦州界?钦州在哪里?父亲说我们这个地方在清朝时归钦州管辖。我问光绪是哪年?有多久了?父亲也不知道光绪是哪年哪月,但又不好在我的面前丢面子,只好闷声闷气地说:问那么多做什么?我还没带出世,你阿公也没出世。 
        那一年的署假,是我学生时代过得最惬意和放纵的一个署假。没几天我就和姑姑村里的那帮小孩混熟了。我们每天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瞎逛,从圩头玩到圩尾。关口是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一条简易的水泥桥直通越南那边,那条桥没有桥梁和桥墩,按界河的地形而建,好像一条倒置的抛物线,河水稍涨就漫过桥面,因此,当地人叫它水中桥。两边的关口都有当兵的站岗。每到圩日,越南的边民就从桥上走过来到滩散赶圩,他们有的挑着土特产;有的挑着家禽;有的背着木头竹子什么的,人来人往不须办理任何入关手续。越南的男人在我们这边卖完东西了,就到饭店喝酒。越南那边的山民喝酒十分简单,几个男人炒一碟米粉,切一碟猪头皮也能喝上几斤米酒。越南人喝酒时的坐姿十分不雅观,全是赤着脚蹲在板凳上,直喝到日头西沉,才摇摇晃晃走过水中桥回家去。越南的女人懂得持家,在圩上卖完东西后,到商店里买一些日用品,或者在饭店炒好米粉也舍不得吃,用芭蕉叶包好带回去给小孩吃。那时有一首非常好听的歌曲叫《越南-中国》,凡是圩日关口楼顶上的高音喇叭就反复播放这首歌,歌词是这样写的:越南中国山连山江连江,共临东海我们友谊向朝阳,共饮一江水朝相见晚相望 ,清晨共听雄鸡高唱 啊--共理想心相连,胜利的路上红旗飘扬 ,啊-- ,我们高呼万岁 ,胡志明毛泽东。那首歌是用越语和中文唱的,跟着广播哼哼几遍我们也学会了那首歌。
        我们玩得无聊了,比我大几岁的大表哥,和我同岁的三表哥,就带着我到界河里去摸虾,大表哥徒手捉虾是一把好手,他只要瞄上一眼,就知道虾躲在哪块石头底下,他就张开双手,慢慢地沿着石头收拢,就把虾逮住了。因为越南那边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人到河里捉鱼摸虾,所以那边的虾比我们这边多,我们经常跨过了界河去,根本没有国界的概念和意识。我们抓到的虾没有带回家,就在河滩上烧烤,涂上盐吃得我们满嘴生香。大表哥还教我们装虾。把挖来的蚯蚓用火煨过后,用树叶包好放到虾笼里。太阳落山时,我们就扛着二十多只虾笼到河里去装虾,到第二天天刚朦朦亮,大表哥就叫醒我们一起去收虾笼,每个虾笼里少则几尾多则十多尾,每次都收获多多,给姑姑一家带来丰盛的鲜味。
        有一天,我们一帮孩子在界碑旁的草坡上玩坭仗,顿时界碑旁杀声震天,硝烟弥漫。我们手中的坭块、石头满天飞舞,我们和三表哥一伙把对方逼到了界碑,他们就利用高大的界碑作掩体和我们对抗,我们的炮弹毫不留情地向界碑倾泻,界碑全身沾满了坭巴。就在他们几个龟缩在界碑底下招架时,我们略施小计,兵分几路攻击,很快冲到了界碑前把他们几个俘虏了。我们手舞足蹈地欢呼胜利,然后就旁若无人地掏出小鸡鸡对着界碑后面撒尿,得意地把尿射到界碑上,并一边尿一边说:你们不是有碉堡作掩护吗?来啊,给他们的碉堡灌水啊。在一片疯狂的滋尿声中,突然不知从哪冒出了两位当兵的?他们大声喝道:不许尿!我们被突如其来的喝声吓懵了,几个还没尿完的被吓缩了。我们几个被那两个当兵揪住了衣领拽到一起,大声喝令我们站成一排,被狠狠地训了一顿。当兵的训完我们后,扣留我们一个当人质,勒令我们回家去拿脸盆打水清洗界碑。我们无可奈何,只好乖乖回家拿脸盆到水沟里打水冲洗我们的尿渍和砸上去的坭巴。我们往界碑上泼完水就呼啦啦地逃得无踪无影了,气得那两个当兵的五官挪位,咋咋呼呼地追赶我们。我们躲在田坎上幸灾乐祸地笑那两个傻当兵的。那两个傻兵抓不到我们后,只好回去清理那块界碑。    夜色降临村庄了,我们才溜回家去。平时还算和气的姑姑一看见我和三表哥,身上全是泥巴,脸忽地拉长了,她随手拿过灶边一个吹火筒揍三表哥,被拽着衣领的三表哥一双恐怖而变形的眼睛,一边观察吹火筒一边绕着姑姑的身体转圈,三表哥极其夸张的哭喊声凄厉而嘹亮,久久地飘荡在村庄的夜空,又飘过界河去。姑姑其实是杀鸡给猴看,我这个猴惊吓得缩在墙角大气不敢出。三表哥的哭声搬来了救兵,姑父从厨房走出来,夺去姑姑手中的火筒,然后又回到桌边低头喝他的酒。姑姑好像也有了台阶,刚才一副歇斯底里,要把三表哥往死里打的气势,一下子偃旗息鼓了,但嘴上还是气恘恘地对姑父说,你拦我做什么?看他一分钱的工也不做,就知道给我惹事生非。这时姑父才从他的酒碗里抬起他因酒而微红的脸说,得了,别再叨叨了。然后瞄了一眼三表哥和我说,人有脸面,国家也有脸面,好的不学专拈坏的学!显然我们下午攻泥仗弄脏界碑的事被那两个当兵告状了。那一晚,被揍了的三表哥非常憋屈,他对我愤愤不平地说,不论如何要报复那两个傻当兵的。我知道我无法劝阻三表哥。但姑父说的那些话,我似懂非懂,就像马头山那一片飘渺而又朦胧的雾霭。
        
        

最新评论

删除 引用 Guest  post at 2015-11-17 21:33:57
虚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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