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
银杏树以新生嫩叶祭奠
道路上的行者，无言者
一个个面孔，模糊，清晰
无数个时代的裹挟者
一块块长满荆棘之心的石头
他们不停迈开剪刀形的步伐
以沉默之耳，倾听一派
繁音密响
以烟尘的晃动之躯，致哀
死者，生者
未死者，未生者
《春日大街 》
你看到晃动的头颅不是种籽，
阴影里没有袈裟，
桃花的红里没有血，银杏
也不存在蒙尘的洞窟。
而他们在硬地点种种籽，
黑屋里织一件木棉袈裟，
血液盛开于尘土，牙齿
的洞窟里坐满了鬼神。
《鸟人》
他从人群中出来
无论怎样装扮
都改变不了鸟的模样
黑色的压扁的头颅
越来越硬的一张嘴
朝向地面??一言不发
他走向旷野之雪
坐在枯草尖上
无论他长出怎样的羽毛
都改变不了人的暗淡
那些雪永远都无法在他
灰蛋壳的身上生长
《残雪》
在楼顶
我看到残雪的地图
慢慢缩小。
黑色手掌握紧阳光
走向它们。
微白里隐藏着小小的马
孩子，鸟，和蒲公英种子。
我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也许他们早已失却了
舌和喉咙。
惟有泥土听到了它们
沉默的声音
惟有泥土才有容纳它们
身体的墓穴
《空屋子》
经历了那些崩裂
我已失去生命中的一些重要部分
当我重新走过
泛白的道路
又一次走入这昏暗
伸出手抚摸一张张
沉默的脸庞
我终于触到你的完整的雪的形体
《夜雪》
窗纸明亮。世界缓缓沉入一个无尽
白夜
瑟瑟啊。万物之原声，此刻
被我倾听：那微黑的孩子
手提小小木桶
独自踩着光
走向那面斜坡
《旧衣》
回老家搬书。在旧木箱内
一堆衣物中翻找，扑鼻的陈年气息
一件米色的上衣，宽大，仍然绵软
手掌大的一片血渍
已经泛黄
母亲在野，老屋空旷
我于何处默立？
《薄暮》
薄暮的雾霭中
声音不紧不慢地传过来
是在砍木头
倒下的杨树，露出白色木质
黑色的棺板
漾开细密的纹路
你坐着，迟钝的身体内
钟已不再鸣响
一个微黑的孩子
举起了明亮的斧子
《墨面》
我将沉重头颅缓慢转向尘世
我不能称为孝子。母亲已长睡
父亲独居，背影孤独
一个无雪之冬，我忙于治疗
女儿的近视，妻子的散光，自己深重的飞蚊症
雪会从春天下起，直到盛夏
我自清点猪头和乌鸦
转身相遇夹缝，悬崖
落日无边。我仍是向日葵
有泪水可以转化
独自变得成熟。从什么时候起
我面对世界的脸开始变黑
《孤松》
四十年，空园古松，仍曲其脊背。
而苍茂松针，依然不能
容下一座鹊巢。
四十年，我一点点取下躬背上的包裹
铁钉，羽粪，黑雪。
四十年多少酒壶倾斜，孩子转眼成人
丢了山海经，与以脐为口之人对饮
独自盘桓，伸手摸到菊黄天空下的柔软巨鳞
《冬日》
他们慢慢变成一些墨书的
线条
山峦成为一抹吹不动的胞衣
它们因简单呈现了各自的清晰面目
肉身填入石头，牛羊，草树
虎兕走上山冈
它的身躯内除了缠紧的绳索
还有凝结的热泪
《麒麟》
在旷野，我看到那
忧心之物
有时是一株树
有时是一个人
它变换了多少相貌啊
我还能够认出
如今它离村庄愈来愈远
父亲般的脸上
含满了悲戚
仿佛那古老的兽
已穿过了烟尘
只留下模糊的
昏暗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