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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新建之死

发布: 2014-4-10 18:31 | 作者: 郁俊



       发兆,是去年十二月中,虞村老师的微信里,贴了一张朱爷勾的小稿子,硬笔,画在带细线的便笺纸上,十分朴拙,打一句注,大意是老朱回到了原初的状态。笔抖 抖豁豁,我有些纳闷。没几天,赵冰兄侯新军兄分别电话我,诉他们在京,目睹朱爷脑梗,伤了左手,才恍然。虞老师又饱含深情画了幅油画,取材那张顶有名的照片,南艺旧房子门口,大学刚刚毕业的陈衍倚着同样年轻的朱新建,都是不担忧未来的神气。
       一连三天,我们这波人商量好去望他。最早是江铸久芮乃伟夫妇,次日我,第三天老费。北房间一张,朱爷正好醒着,巨枕垒叠,半靠在床上,瘦成一块太湖石,双 手都不太好动,神智还是异常清醒,晓得人来,手划一划,听我说几句不着边际的笑话,嘴大张开,也不晓得是哭还是笑。芮九段之前写了一幅字,横拉开了把他看,我想手机里调张图,让他开开心,陈衍老师拉我一把,轻声说朱新建看不见。同时拗了半根香蕉,她手里不停地搅打成泥,我读了两段他早年自撰的花草小品, 到了抖包袱的地方,他就放着香蕉泥不吃,张嘴摇头,表情悲欣交集,猜那应该是笑。
       歇下,朱爷示意要烟抽,他双臂禁住,我得把烟点上,搁在他唇边,吸两口,然后取走,透口气再吸,最终摁灭。痰滚上来,作响,却没有力气咳嗽。一会儿看他勉 力掀被子,要小便,挣一挣,解出来,我抱上半身,后来接受李宗陶老师访,说真的,就像抱着很轻的干柴,每一束肌肉都萎缩了,陈老师替他换了垫物,亲取毛巾来擦净,一会儿又要小便,再重复一遍,终于沉沉地睡过去。
       退出来客厅里喝茶,陈衍老师解释:失明是癫痫引发,预后良好,可以恢复,但是医生发觉肺部有阴影,这就难了。我飞也似辞出来,直奔机场,逃离北京。第二天电话老费,问他什么观感,他答,个就好算弥留了呀我帮侬讲。
       小朱看我回沪后气色不好,也不敢问,就每天开个车,带我逛逛散闷,那天在七宝,陪他和他新认识的小雌儿吃饭,陈村先生电话来,简述毕,我说抱歉村长,实在 不太想说这个。心事一直吊着,过的春节,直到朱爷走的前一天,上午老费电话我,说北京消息来,不太好,可能过不去今明两天。我答晓得了,手里咖啡有一半洒到衬衣上。下午四点来钟,电话陈衍老师,不料是好消息,她说不妨事,痰都吸干净,新建眼睛都睁开了,体征很好很平顺,医生说过个半年都行。次日凌晨五点收到老费短信微信私信,新建走了。
       一周前到北京,天还是蓝的,亮马河髡柳艳阳,河面冻成一块脏白板,小孩和好事的大人在上面溜冰,刻画成圈,像是冬天捺下的指印。进门攒三聚五坐着一些人, 灵堂还没有设,彼此都有些茫然,大少爷朱离像是气凝成的,走路都不沾地,飘来飘去;朱砂几天没合眼,在屋里小憩,我劝陈衍老师也去休息一会儿,她摇摇头, 眼袋青黑。她回忆,那天原来是个回光返照,本来还想能用鼻饲给点营养,状况好了没多久,夜里痰又涌上来,都是浓褐色,肺底深处,一生抽的烟都蓄在里面,足足三个小时,怎么吸也吸不完,心跳一百四,深喘不停,就是好人也撑不住,到了凌晨,突然安静下来,血压极低,声息全无,看看静脉,推的是多巴胺,医生护士 出来,说人过去了。
       07年的朱新建,身如铁塔,饮啖极豪,抽屉里藏着一根日本皮鞭,黑色,轻软,抽人犹如搔痒。他以前没事的时候,拿在手里打圈圈,说sm,就是轻微疼痛,唤起身体的修复,脑袋分泌多巴胺,那种舒服啊,大概只有吃重辣可以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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