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名录》
归隐多少年了，我一直
致力于修订这本死者的名录
关于苦难和绝望
关于我和这个未出世的村庄
春天的野火还在燃烧
而你在哪里？
——在更深更黑的泥土中
——在庞大的死者面前
是否，你还未来临
我的真命体，我的死亡
都写在这本小小的名录里
在我否认之前，你已出生
《孔家岙》
——给W.S.Q
多少年了，孔家岙
一个形而上的小山村
雪白的，翠绿的
支撑着我们九零年代的肉身
你延续一贯早春的姿势
为了一个迟发育的孩子
在那些煮熟的饥饿内
寻觅简陋的欢呼和跳跃
正午，光芒的沉默，犹如我
这二十年时光，无视这
纸张之上虚弱的人民和
你在人世间唯一的呐喊
《隐潭溪》
——给Z.G.F
你从阴影中走来
包裹疼痛的山野
从你的乳房中坠落
虚构的滴水和光阴
羞涩的雨夜搁浅在
暴风雨的味觉之上
缓慢的进行自我思想斗争
或是在美好的鱼儿面前
一场尚未完成的自我审判
《梨园》
——给外祖父
四月，这小小的褶皱里
你的南方，梨园如月光
吹亮了我，荒芜的脊背
两只手掌像菱形石块
堆砌在旧冢之外
你的南方，梨园有鱼
在旧雨的故事之内
低矮的房屋依然低矮
清明的小雨依然纷纷
农具和蓑衣，青草与药剂
长在土地里，白雪一片
南方，梨园雪白
如花骨朵的乳液
《育蚕记》
春风吹亮了
一列列的蚕桑
我向它们靠近
那几千年的灯盏
姑娘们手心的丝绸
湿润且羞愧
为何要死去？
那一片南方的田园
让失眠的我
如一扇小小的天窗
为何要活着？
奔走于集市
让脱下外套的人
说不出话来
但在今日
养育多年的蚕桑
突然对一口枯井
开口说话
《兰花之外》
——致王羲之
在这荒蛮的年代
我该学会用哪种语言
叙述兰花
在某时发出的嚎叫
或许，我该变换手指的姿势
才能到达兰花的喉结
在兰亭序前的吟唱
如我日夜蓄长的耳鸣
疼痛来日已久的墓志铭
沙尘和雨水
在石阶与石阶的跳跃中
分离、破败
或许，在油灯瘦弱的光芒中
才能看清你们的眼睛
在远方的另一面
黑漆漆的一片雪亮
《沙发随想记》
你悲伤时的面孔
就像这五具沙发落满灰尘
在空洞的客厅，任我随意放置
有时，女友会坐在上面抽烟
谈起我们做爱的夜晚
也许，还会谈起我们的晚餐
日子过了多久，沙发的疲软
粘着月光腌制后的生灵
荡在松林中，发出歌唱
水一样漫无目的的流淌
而我睡在上头
黑夜一样的胃
研磨着我的饥饿和灵魂
在女友还未到来的早晨
《寄年老》
每年这个时候
我都会对着相框
与你说上几句话
就像你在时一样
让我们一起
啜几口小酒
扯几句闲话
并怜惜灯光的黑暗
照亮我庞大的失眠
日后，在江河飘荡的木船
是你游走在街口的手艺
而我年轻时的病症
你已代代相传
《石臼记》
养殖一些生灵
这些活着的和死去的
同样会注视你们
每天的阴晴圆缺
石臼的水,是否需要置换？
今晚小雨,愿你摆在露台
听听水与水的碰撞
这些石头的,石头的生灵
是否，已经被腌制？
在石臼中的生灵
每天的阴晴圆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