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的病房上,睁开眼,正对上明皓紧张而焦急的眼神。
“我怎么了?明皓?”我虚弱地问了一句,便无力喘息。
“没事,蓝儿,你就是被车撞了一下,现在没事了,而且我们的孩子也没事,你别担心,好好休息就行。”
“我怎么会被车撞呢?怎么会呢?”我把手放在肚子上,好在,我的孩子没有任何事,如果他(她)有任何闪失,我也活不成了。
“我赶到的时候,你躺在地上,周围没有一个人,我只看到你,不过没关系了,现在没事就好了,上帝会保佑我们的,相信我,蓝儿。”
我点点头,闭上眼睛。
努力想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一进入那个状态,头便痛得要命,我只好停下来,不去回忆。
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解脱。
可是事情远远不是如此。
自从那天之后,只要我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就会重现当天的那一幕,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我常在梦中惊醒,耳边就是那一句:“我死得好冤枉……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我把情况跟母亲说了,母亲是个乡妇,自然免不了迷信,指明要我回家,让人帮我算算命,压压金。没办法,明皓千里迢迢地送我回桂北乡下。
在乡下的日子果然清净多了,也好几天没有做同样的梦了,我已经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了。
[10]
母亲请了最好的算命师傅帮我算命。
可是算命师傅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肉跳:“姑娘,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对吧?”
我点点头。
“那么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我没有很麻利地点头,也没有很果断地摇头。
我望了望算命大师。
“从内心来说,我不相信;但中国自古有鬼神之说,所以,我多少也有所忌惮。”
“嗯,你这样的态度与看法,那我们沟通起来就不难。”
“大师,你尽管说。”
“是这样的,我算到你应该曾有一段很阴暗的日子,但被你一直掩藏着;直到你碰上同样的事情遭遇到别人身上的时候,你才承认你自己原来一直都有一桩未了的心结。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不可抑止的,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就将我的眼,我的脸润湿。我舔舔干涸的嘴唇,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是流泪。
如果算命大师说的是那一件事,那么他说对了。
在我14岁那年,在一次离家出走的时候,在一个漆黑的夜晚,被一群喝醉酒的男人轮奸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了,我望着凌乱的一切,心如死灰。
那一夜,就象一个恶梦,时时刻刻都在我的心头萦绕,挥之不去。可我又不敢回忆,我将那段记忆生生地掐断,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直到知道小梅被人强奸的那一天,所有的记忆复苏了,我身上仿佛充满了一种力量,我要复仇!
[11]
“怀孕的妇女身上有一种力量,能够感应一些事务,就象我们说得,孩子是最纯净的,他们的眼睛能够看到一些我们所不能看到的东西,孕妇也是一样。所以,你说的那种经历,不是你在做梦,而是真实发生的,因为那是你的感知。”
我一下子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看到的情景,是不是跟你潜意识里让你想到一个人?”
“嗯,是的,你怎么知道?”
“这很简单,这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同样的道理。你一直放不下的,就是你一直想要探求的真相和结果,所以,就会在你怀孕的时候,出现那样的状态。”
“那我应该怎么办?”
“我帮你做一个符,你好好戴在身上,不要取掉,这样就不会有什么伤害到你和你腹中的孩子。”
我听完,一五一十地把发生在自己身上和小梅身上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说完,已经是泪如雨下。
大师没有多说什么,只告诉我好好戴着符,然后在看到这样的场景出现三次之后,告诉警察去离发生地点50米左右的“德来宾馆”抓人,一定会有结果。
我欣喜若狂。
[12]
回到东莞之后,我天天都会在同一时间去同样的地方转悠,想要自己再次出来那样的“梦境”。
可是一连好几天,没有任何动静,我没有灰心,继续等待。我相信“苍天不负有心人”,一定会让我再次遇见小梅,遇见那奇异的一幕。
终于这一天,情景再现。
我仍然如那天一样,看到一辆警车停在路边,仍然是那幅景象。
可是,这一次我看清楚了,那个掐人的人分明就是——小梅!
小梅脸上有着狰狞的笑,双眼冒火,仿佛有天大的仇恨,又有着无比的怨尤。
我一惊,晕厥。
醒来的时候,仍然在医院。
我不言不语,分明,双眼写满了心事,明皓不知道我的心事,可是他知道我有一段心结。
三天后,我出院了,身体无碍,只是受了惊。
我继续天天徘徊在那一路段,期望能够找出伤害小梅致死的凶手;我无比痛恨自己,竟然在小梅生前,没有过多了解那个人的相貌、身高、体形、真实姓名、工作单位,甚至没想过问小梅求得对方的一张相片;如今,举步维艰。
[13]
功夫不负有心人。
终于,第三天见到小梅的时候,我不仅看清楚了,确定那个有着皎好却狰狞表情的女鬼是小梅,并且,我更看清楚了,那被小梅寻机报复的人……
我用尽全身的气力拨打了110。
电话未挂断,我感觉到下身一阵湿热。
——羊水破了!
——我的孩子,他(她)准备来到这个世间了!
——孩子,妈妈爱你!孩子,对不起!
当警察到场的时候,我只感觉现场一片混乱,我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叫“这里有个产妇,情况很危急,请你们尽快派医生过来……”
然后,我隐约听到医生的声音,听到现场有人焦急而撕心裂肺的声音:“蓝儿……对不起!”
——那声音,分明是明皓!
然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象,听到小梅安静的声音,温柔、甜蜜、疼痛而又依恋,她说:“蓝姐,谢谢你,可是对不起,但是我会报答你的。”
然后,我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冲破我的身体,最后的意识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哇哇哇……”
等我醒来的时候,孩子安然地躺在一边,是个女婴,长得眉清目秀,煞是可爱。
我扭过头,便听到母亲焦急的声音:“蓝儿呀,你总算醒了,你看看,你看看,孩子多可爱,是个女孩子,长得和你一样好看呢。我们叫她‘小甜甜’吧,你看她长得甜呀。”
我想笑,却发现泪水不自觉地滚落下来。
侧过头,我的心,撕裂般地疼。
[14]
“德天宾馆”里,那个人正在肆意狂欢,他的脸上,有着与平常完全不一样的表情,欲望刻满了那张英俊的脸,而他的眼神里,除了占有,还是占有。
他身下的女人,妖娆妩媚、玉体横生,白皙的皮肤因为情欲的刺激而显得娇嫩粉红,在他的强烈攻势下,娇喘声声、媚眼如丝,让这个夜,充满了媚惑与暧昧。
当警察来到的时候,目目相视,一片寂静。
他将手缓缓伸出来,当手铐的声音响起时,他的脸上绝望、紧张、安然、淡定,充满了各种复杂的表情。
直到他在红绿灯处看到我,脱口而出那一句:“蓝儿……对不起!”似一记惊雷,晴天霹雳般,炸在我的心上。
——哦,是的,是明皓!
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早产!
我万万想不到,强奸小梅的,竟是明皓!
所有的一切,出其不意地让我的世界,变得一片灰白!
在明皓的强烈请求下,法院答应了明皓探望我和孩子的要求。
再见明皓,我的心依旧很疼,象针扎一般,疼得滴血。
明皓没说什么,他抱起孩子,望着怀里熟睡的小宝贝,眼神里充满了父爱的柔情。
突然,明皓象捧着烫手的芋头般将孩子重重地抛在床上,“啊”的狂叫一声,冲出病房。
明皓疯了!
医生说,明皓受了太大的刺激,所以导致精神失常!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难过,可是我没有掉一滴眼泪。我爱明皓,可是,面对他丑恶的行径,我却又不屑一顾,打心眼里瞧不起他。
疯了的明皓再也无法负起刑事责任,他被关进了疗养院,他在那里,将度过他罪恶的一生,而我,也与他已是沧海桑田。
[16]
出院了!
不到一个月大的孩子,居然会笑了!
这一夜,孩子睡得特别沉,我也睡得特别沉!
睡梦中,来到一处荒凉却美丽的地方,我欣赏着美景,同时也感觉到奇怪,这么美好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呢?走着,走着,我听到一个声音在唤:妈妈……蓝姐……妈妈……蓝姐……
象小梅的声音,却充满了稚嫩和甜蜜。
我循声望去,花丛里,一个小女孩子在追逐,她漂亮的花裙子迎风摇曳,象极了一朵美丽的花蝴蝶。
“妈妈……”小女孩向我奔来。
我看看她,熟悉又陌生。
她象我,也象小梅,她就象我和小梅的混合体,眉眼里是我的影子,细瞧却又是小梅的翻版。
“妈妈,我是小甜甜呀……”
“小甜甜?”
“是呀,妈妈,我是你的女儿小甜甜呀……”
我慢慢地走过去,抱起她,很美丽的小姑娘,可爱极了,我亲亲她粉嫩的小脸蛋,满心的喜悦。
突然,她变大了,变成了小梅的模样。
“蓝姐,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惊醒来!
发现原来是场梦!
枕边,小甜甜睡得正香甜,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这笑,象极了小梅羞涩的笑!
[17]
我再也没有见过明皓。
小甜甜长大之后,跟小梅长得象极了,我爱她。
而她也爱我,她以最优异的成绩、最乖巧的个性、最体贴的关怀,让我那一颗饱受沧桑的心,得到了许多的安慰。
小甜甜在成长!
而我在渐渐老去!
十年后……
我站在小梅的墓前:“小梅,谢谢你!我懂你的心意了!小甜甜很可爱,也很乖,我爱她;你安息吧!”
白色的菊花花瓣在微风中飘扬,我微笑着,望望天,仿佛看到天堂里的小梅,安然地闭上眼睛。
她说:蓝姐……我祈求上帝,许你一生清欢,一世平安!
——哦,是的,一生清欢,一世平安,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