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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都不曾了解芒果的滋味

发布: 2011-12-08 19:47 | 作者: 孙一圣



        面对妻子的无辜表情,你尽可能地放低自己的声音,详尽叙述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是不合情理的,甚至搬出了你的毕生所学对她说服教育。但是她却理直气壮地顶撞你,“我以前也这样做过,那时你怎么不吭声。”那时使你明白,她那种自以为是的性格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像落地的雪球那样愈滚愈大。又一阵不安的晨风过后,你顺着鸟儿的鸣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里一个劲地搓手,直至手心通红。你拿起遥控器,对着已经清晰显现画面的电视屏幕,一一换过那些国际新闻,停在一个广告上。窗外响起自行车的铃声,你站起身,走到放电视机的桌子旁,关闭电视,拿起桌子上的芒果,然后将它们一一放入榨汁机,接着,你将新鲜的芒果汁都抛洒在你的衣服上。妻子从院子里跑回来,倚在门框上,她吃惊看着你,“你在干什么?”你说你的衣服脏了,你需要换衣服,而且,“我也要到花园里去换衣服。”
        整个白天你都在为早晨的事情而生气,为此你打翻了三次水杯,将桌子上的文件弄湿了大半。碍于你的年长的岁数,经理并未指责你什么,而是好言安抚一番。你无法说服自己忘记这些,自从你再次步入婚姻的殿堂,在那个鞭炮齐鸣人头攒动的宴会里你就暗地发誓,不准任何人对这位新娘有丝毫亵渎之心。你一直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想象里不能自拔,直到所有人都下班回家,保安催促你赶快离开时你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耽误了今晚的行程。于是你急匆匆地走出大门,想要尽快赶到目的地。刚走出来,你就发现夜幕已降临多时,城市的霓虹灯散发朦胧的光彩。走过附近停在路灯下的一辆小汽车,你四下左右望望,等过往的车辆往两个方向开去以后,小跑着穿过柏油路。然后,你转过两个弯道,穿过一条阴暗的胡同,跳过保护草坪的栅栏,斜穿过湿漉漉的草坪,再次跳过草坪另一边的栅栏,绕过枝叶凋零的榆树、路灯、和广场的长椅,走进面前的教堂,一座解放前修建的破败的教堂。在你即将走出那条胡同之前,从肮脏的垃圾堆里突然站起身的乞丐拦住你的去路,你往右移,他也右移,你又往左移,他再次做出与你相同的动作。你从口袋里掏出一元硬币递给他,绕过去,离开这条下水道口还在不停地冒着热气的胡同。你走上破损严重的台阶,进入教堂内庭,外面的灯光从各个漏雨的洞口打进来,大片大片剥落的墙皮如同脸上的牛皮癣,黑暗隐去了孩子们的部分简笔画和字体。空旷的大厅里回响着你的脚步声,两旁斑驳的圆柱像是猛犸的腿。你停下来,往四周张望,想找到朋友的踪迹,脸上的表情如同吃得过饱的人寻找饥饿的感觉。虽然从一开始你就不清楚你朋友为何要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将那些写有你儿子一生经历的纸张交给你,但你还是觉着他是在为你着想,毕竟你也不想让这件事往外扩展,从而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夜晚的风沿着昏黄的光线从那些破落的墙洞里吹进来,四面八方都在呜呜地哭泣,如同伤心的怨妇。按照之前的约定,你大声呼喊朋友的名字,墙壁回答了你,重复着朋友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弱小,直至消失,如同水面上击起涟漪之后平静的逐渐恢复。接下来你才明白,你不但没能找到迟迟未到的朋友,反而将自己陷于危险境地。在你犹豫是否要再次呼喊时,却猛然栽到在地,接着后脑勺的疼痛汹涌而至,你知道你遭到了突然袭击。你想要站起来拼命,但由于头脑眩晕,无法支配四肢,即使你费尽剩余的气力,也只能活动你的头部。耳边一阵风声过后,你的脑袋接受了第二次猛烈地袭击,彻底结束了你的性命,你以头磕地,身体松弛开来,犹如盛开的花朵。尽管你没能逃出死神的眷顾,然而在遭受第二次击打之前,你仍然坚强地说出了你的疑问。你盯着那张脸说:
        “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
        即使是在我家附近居住了十几年的邻居也未曾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养成沉默寡言的性格,也许是因为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我,但这并未影响我对母亲的感情。我始终热爱我的母亲,即使在这样一个月光朦胧的夜晚为她做出犯罪事件也不曾后悔。尽管我跟踪了他一条街,而且还在一条胡同里握着之前备好的水果刀做好杀死他的准备,然而他却将我当成乞讨的流浪汉塞给我一元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错失了良机。于是我不得不继续跟随他的脚步来到教堂。我躲在第三根圆柱的后面,盯着他的身影,寻找最佳时机。一根如同棒球一样的木棍咯得我的左脚不舒服,我收起水果刀,悄悄掂起木棍。夜风从外面跑进来,呼呼地响,犹如人在学马儿的叫声。我想要趁机了结他的生命,但是刚刚举起的棍子被他突然的叫声惊得停止了动作。等那些喊叫的声音以及声音停止以后,教堂如同包装盒里的三明治一样安静以后,我将举得酸疼的胳膊带动木棍努力地袭击他的头部。可能是我过于紧张,他不但没有死去,身体反而像风中的芦苇一般起伏不定,而且他不屈不挠地看着我说了句他此生的最后一句话。我尽可能忽略他的恐惧和我的不安,第二次击打他的脑袋。然后,他的头一偏,整个身体的颓然呈现而开。我杀死了他。
        我到家的时候,窗帘还在往一个方向飘,窗台上的仙人球掉在地板上,摔碎的花盆内壁沾满了泥土。我坐在破败的椅子里想要平息内心过快的心跳,但是却找不到良好的办法。我的右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的右手压在膝盖上,右手跟着右腿的节奏上下跳动,我的左手压在右手背上,才算止住腿脚的动荡不安。但是、让人失望的是,当我的双手离开时,我的右腿再一次颤抖起来,而且单程的跳动距离比上一次更长,脚下的踢踏声一越来越响,甚至将母亲收养了半年的流浪猫从掉漆的桌子上震落到地板上。我站起身,跨出三步,将口袋里的一枚硬币放在床头柜上,躺在松软的床铺上,长出一口气。尽管我闭上眼睛极力不去想刚才事情的经过,但是片片血迹仍然如同散落的玫瑰花瓣在我脑海一一飘过,甚至在我逃跑过程中那辆差点将我撞倒的小汽车也让我急促不安。
        逃离教堂之后,我将木棍远远地扔进密集的灌木丛中。尽量避开路灯的光亮在黑暗的地方向前跑。进入一条胡同之后,我放慢脚步,胡同的一边是楼层的背阴面,另一边是高达两米的院墙,墙头绷紧着三根布满边刺的铁丝。虽然与之前预想的不同,沿途至今我尚未碰见一个人,但我还是怀疑有人正偷偷地跟随我。我扭头望望胡同口,没人。路灯的光线被墙壁阻住后在地面上打出一条倾斜的黑白交界线。藏起来了,我想。于是,我再次跑起来,比刚才的速度还要快,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为了安抚内心的焦躁,不断地加快奔跑的速度,正因为此次过错,同时我也几乎命丧黄泉。我跑出胡同口的时候,由于速度的过快,没能减速停止,只能横穿过对面的柏油路。但是,与此同时,一辆小轿车也飞速开过来,我们几乎在路口相撞。幸运的是,司机反应足够快,及时踩住刹车,我才不至于躺在车轮之下。司机打开车窗张嘴就是粗口,我在他的谩骂声中扯了扯刮破的衣袖,左胳膊擦破了皮。
        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我来到香草公园的长椅上。牵线人还没有到,我买了份晚报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我将报纸打开十分钟后牵线人走过来,若无其事的坐在我的附近,他看也不看我一眼,盯着远处的某个地方。我依旧看着报纸说:
        “带来了?”
        “带来了。”
        “在哪?”
        他轻轻地拽下我的衣角,我低下头,一个牛皮袋不知何时已贴着我的左脚。我准备打开袋子,他说:
        “不用数了,这里人多,我不会骗你的。
        我将袋子放进怀里,站起身就要离开,牵线人阻止了我。他的压了压帽盖说:
        “不多坐会了?多好的阳光。”
        “不坐了。”
        “为什么,”他说,“不喜欢这里?”
        “喜欢,”我说,“谁说不喜欢。”
        “那为什么不多在这多坐会。”
        “因为,”我说,“我不喜欢跟你坐在一块。”
        “那,既然这样,你继续跟以前一样好了,我只是来客串的,你才是主角。”
        他走出去五步,又退回来说:“还有,我得给你说声,你的报纸拿倒了。”说完,他偏着身子挤过人群,跳上停下的电车,离开这个原本让我欢心现在却令我厌恶的地方。我想我该离开这里,去医院了,我要去警告那些长期以来对我漠视的医生们。
        三天前的中午,我如同往常一样来到香草公园,在此前的上班之余我每天都会寻找一切空闲的时间,坐在这个落满银杏叶的长椅上,清点欢愉的人群、成列的树林甚至是搬家的蚂蚁,装点我枯燥的生活。尽管今天我没有觉察到异样,然而还是在牵线人坐到我身边之后感到了氛围的不同。一开始戴着鸭舌帽的牵线人只是站在不远处的雕像下盯着我旁边的胖女人,始终没有动,也没转移视线,另一顶同样的鸭舌帽在他的左手和右手里来回交换,直到雕像上落满栖息的鸽子他才走过来对着胖女人说她的儿子正在和她丈夫吵闹。怎么吵闹了。“看见那边飘着的一群彩色气球吗?虽然灌木丛挡住了你儿子和丈夫,还有卖气球的,但我是得告诉你,你丈夫宁愿买一包烟不肯为你儿子买一个气球。”胖女人根本没来得及确认他的话,就急匆匆地往他指的方向跑去,她的身体跟着脚步的节奏上下晃动。牵线人坐在空下来的位置上。对面打电话的人突然冲着手机喊起来,他遇到了令他愤怒的事情。那个天天练习的轮滑女孩第三次摔倒之后,牵线人突然对我说:“我跟踪你三个月了,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我看看他,没说话,我以为他是疯子。但是他并没有因为我的不予理睬而丧失说话的兴致,他接着说:
        “我知道你的很多事情,比如你还没有女朋友,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还知道你的棒球打的不错,你的教学很细致,从这点来说你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棒球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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