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遇雪
雪扑上来,又黏又湿,
像痰。我没理会。
这算不上侮辱,甚至
也算不上挑衅。
我甚至有点儿期盼。
不,不是我,是我的脸皮。
它在雪扑上来的瞬间,
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又黏又湿的雪片,
仿佛抹布,让脸皮兴奋。
它高吼热情的沙漠,
它因打击而增厚了一寸。
2007.1.31.11:37?
细雪
雪下着,那么细小,
有一瞬间,我以为是雨。
若是雨就麻烦了,
街道该是怎样的泥泞。
泥泞也没关系。
没人在意,没人用这个
衡量交往的尺度。
我傻乎乎地哭了一夜。
我有那么沮丧吗?
不睡觉,在书架前
不安地走动。盯着封面,
想着里面冰冷的训斥。
不肯放过自己,
仿佛一块陈旧的橡皮。
对这身肉,我没有拥抱,
但不等于不怜悯。
2007.2.13.15:56
坦率
窗外草绿了,与我没有关系。
我的季节与自然的季节并不统一。
我讨厌一厢情愿的统一,正如
我讨厌哗众取宠的分歧。
我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圣人,
转身又觉得自己是一个草民,
自大与自卑交替,如同寒暑表的气节。
我宁愿把这孤岗想成凄凉的海岸,
我热热闹闹地钓鱼,或者看着夕阳
导弹一般坠地。麻雀或海鸥像子弹
在头顶穿梭。我知道它们伤害不了我,
但我仍然本能地低下头去。
我害怕——我承认我胆小如鼠,尽管
我默然对抗强加给我的花园。
2007.4.24.10:48
简单
我可以直接,但我偏不。
我偏要晦涩,偏要要求一个成年人
继续他的晦涩之行。如果是你要求
我晦涩,我就偏不,偏要把心
掏出来,告诉你它不是黑也不是红。
它是酱油——我就是这么给暮春命名。
但我就此中了反对的小圈套,
但我就此不得不与接骨木的阴影平行。
我可以自由,但我偏不。
偏执必定害人,晦涩必定深刻——
谁告诉你的,这不是道理而是命?
2007.5.25.19:39
邀宠
我故意躲在逼仄的鹅舍之中,
我听见了母亲的呼喊,但我默不做声。
——母亲终于意识到我的存在了。
但仅仅过了一刻钟,母亲便开始沉默。
我刚刚生出的些微欣喜转瞬即逝。
即便熬过午餐时刻,也没人再来找我,
????仿佛从来没有我这个人。
鹅粪与鹅毛的混合气味挠着我的鼻孔。
我知道我是一个有父有母的孤儿,
——没有谁必须在乎你的孤独。
门扉的缝隙透过来一缕蛋白色的光束,
照射着我又瘦又瘪的手指。我看见
指甲之中塞着细腻的油泥,但是
这与母亲的孤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2007.6.15.20:19
研究
下雪了,我难过。
白色的雪仿佛白色的尸布。
这个比喻多烂,然而又是
多么精确。
不下雪,我还是难过。
街上全是陌生的旅人,
旷野上的,莫非也是?
我的心暖得浅薄。
我的难过与雪有关?
这问题,我查了一个午夜。
“即使你研究一生,
也不会有甚结果。”
我想哭,但却无泪。
借助川菜也是无用。
收音机恰好在播相声,
眼泪呢,不合时宜地涌出。
2006.3.5.17:28
夏至日
建筑物的阴影,
凉风飕飕,仿佛秋天。
酷夏在日光直射之地,
揉搓刺玫的花瓣。
经文以港曲吟诵。
我正在澳洲旷野旅行。
当然是在书中。
而且仍旧是垂头丧气。
乌云在头顶停顿。
电锯骤然激烈,仿佛
进入高潮的歌剧。
一锯一锯把你拽上绝壁。
其实片断更加深刻。
脑门突然显示这一行字。
仿佛在电影院里
悄悄捂过来的手心。
2006.6.28.15:56????
潜水者
每日都来。不做匿名评论。
不做署名留言。
更像一名偷窥者,我常常羞愧
没有中年的智慧。
游戏,或调侃,接近你的内心。
但是不成,仍然脸红,如同少年。
想象你的生活。
你的傲慢,或者闺密的午餐。
你的羞涩也那么高不可攀。
是对优雅的敬畏。
你没猜对。还有,还有爱。
这是多么奢侈的词。
说出即亵渎。
不如暗恋,或性幻想自然。
你对自身也做过苛刻的批判。
清晨潜入这片水域,
是灵魂的替身。
尽管嘲笑吧,我腐朽的认真。
2006.7.26.10:48
梦境
滑行,沿着盘岭公路。
脚下是光滑的棉球。
这么快的速度,耳边却没风声。
快到岭顶,我回头:
远处矮山之上,兴凯镇
裹在月光之中,像白色的馒头。
房屋,烟囱,电视塔,
全都柔和地弯曲,仿佛圆形的
薄膜,把矮山罩住。
我静静地望着
白色的月光,仿佛白骨一样
仿佛兴凯一样,安静。
多年之后,我也记着
矮山,小镇,白色的月光。
岭顶少年,慢慢转头。
2006.7.31.0:32
降温
生日刚过,突然冷了。
我突然想起过去写的诗:
秋天在室内束手飞行。
我有些凄惶,仿佛末日降临。
前天更糟,阴了一整天。
正午也和黄昏似的。甚至不如黄昏,
那时至少还是暖黄色的。
阴沉沉的灰,仿佛十二版的长脸。
落叶也及时凑趣,噼里啪啦,
热闹得残酷。仿佛青春从我们身上
离别,临走,还拽走一只袜子。
那不是普通的袜子。
打赤的脚更冷了。
冷风在上面涂脂抹粉。
鼻子不通气儿,一使劲,
冲出来一股冷血。
2006.9.10.7: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