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个所谓的“下午”就过成了一日,一月,一年。我以秒的速度来数。比秒更小的时间单位是什么?我发现理科匮乏的缺陷了。当LG以他高考数学满分物理98分的成绩向我示傲时,我总是满脸的不屑“数理化我从没及格也从未影响我的日常生活啊。”看来,是数到用时方恨少啊。
下午终于过成了晚上,20:40,接到一个号码一看就让我肃然起敬的电话,在线的那头以一种长辈示晚辈的口吻说“小米啊,你在所里值班啊?辛苦辛苦。黑豆回来了,又立功了。可贺可贺。你先不要在所里值班,我派个车让主任亲自来接你。”我连连说“不用不用。”就差立即掏出一颗红心以表示“以党和人民的利益为重我要坚守岗位,坚持一丝不苟,坚决维护一方平安”……
(到这里,我一直停住了一些日子,一是照顾病床上的LG,一是也静不下心来写她的结尾。
一日,我把稿子拿给LG看。
“嗯,不错不错,相当的真实性。不过,你打算如何结局啊?”“你说呢?”我问。
“喜剧?悲剧?一般而言悲剧更能引起人的共鸣,大多数人喜欢在别人的悲里去体味自己的喜。所以人生希望去比较,完满的结局让人释然而忘怀。悲剧能让人在一声叹息后去体味点什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写成悲剧?”
“喂,宝贝,我希望的喜剧肯定不是在病床上让你来照看照料照顾吧?所以,现在就是一小悲剧。”
“我倒不这样认为。我认为这是一小喜剧。喜的有三:你不必日日出差,我不必日日上班,我们可以日日厮守……”
“嘘,”LG做了个噤口的动作。
“你不能这样思想觉悟落后的么。你亲爱的LG现在一不小心可是立了二等功的。所以,你在榜样面前,要从党和人民的利益出发,以三个代表四项基本原则五条禁令六个规定七大精神八荣八耻为指导……”
“贫吧,你。”
“那我知道了,基调就是悲剧”。
然后,我写了个结尾给LG看,他看完说“宝贝,你过来”,我乖乖过去,他一手搂了我。
“你总不能为了赚取眼泪就把我给‘光荣’了吧?”
“我写了结尾纯属虚构啊”。
“改改,改改。宝贝,我们要厮守到老的”。
我知道,我把上面这段放上去,“悲剧就不悲了”,因为,我们要厮守到老的。
可是现实却依然是我们所不可控的。
所以我们不能有太多的投入,投入任何情节,无论是现实还是小说还是爱情。因为,现实绝对不是悲剧或喜剧那么简单的选择题,太多的时候是悲喜剧,甚至是荒唐局。或者在喜剧的末尾,陡然出现一个意料之外的剧情,以展示“悲剧就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
我在主任的车上时心已早已游离于躯体之外。
“小米,黑豆这次立了二等功啊。”主任脸上的笑,似乎是京剧的脸谱没有真实性,让人有“脸后是什么”的疑惑,下意识里又有强烈的“不能揭开”的拒绝。
一种彻骨的害怕开始滋长。
“他不会有事吧?”我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异空飘来,在自己的耳廓里形成一种无以名状的恐怖。
“呵呵。没事。哦。有一点。”
“什么事?”
“怎么了?”
“不会死了吧?”我的眼泪已滚滚而下。
“小米同志,你要坚持住……”
“啊?他死了?死了?”
我眼前立即闪过领导握住家属的手说“你要坚持住”,那位民警在办案过程中被歹徒连捅十一刀,死了。
“不是不是”,主任似乎急了,却仍不肯揭下脸谱。
“主任,你就直说了吧。”我声音里的严肃有种意外的坚定。
“哦,是这样,他受伤了”。
“什么伤?
“严重吗?”
“在哪儿?”
“怎么样了?”我恨不能用大问号把那脸谱上的不着边际给砸碎了,立马。
“还好,在市一医院”。
还好,在市一医院。
市一医院有“医不好活人,只医死人”的称誉。意思是只有医不死的病才往那儿送,紧急的严重的就绕过那儿直接送省一院了。
我又露出了“思维不严谨”的错误,用LG的话就是“文科是粗浅的思想,表象的。你看那些写风花雪月的有几个人是知道风是如何形成的,雪又如何聚集,花月又如何落了又圆?”
果然,车开到一半,主任接了一个电话,然后,扭头对驾驶员说“到省一院”。
我放下的心倏忽又提到半空,胸腔里有沉重的痛如漆黑的夜重重而来。
从小我对医院就怀有严重的畏惧感。那地方,生死可予可夺。白大褂的一句话可以是天上人间,不,是人间地狱。更可怕的是他一句话都不说。
休息室里坐了一圈一圈的人,一个一个走过来与我握手,似乎我是从海地维和凯旋的英雄似的。我一时不明白这是祝贺还是安慰,有些迷糊,耳朵里也听不到声音。恨不能一挥哈里的魔棒让围成一圈开会似的制服们集体消失,好让我理理头绪。
终于走过来一个可以进入我意识的人,是白棉,黑豆的搭档。手里捧了一件衣物。
那是卡家的羊绒,LG说过“连口袋都这么漂亮”。
我一下子回复了意识。
“豆哥说把这件先给你,另两件坏了。”他说时声音沙哑且沉郁,仿佛喉咙里卡一声沉重的悲泣。
“你不要说衣服。黑豆怎样了?”
“豆哥把购物车里的羊绒买了三件,并列第四的他选了黑色的,他认为黑的更好。……昨天是你的生日,我们为了在下午赶回就不在路上休息了……路上结冰了……方向侧了……落入河里……黑哥叫我把车上的羊绒给铐了的两个人换上了……这一件,我告诉他已湿了,就留下来了……”白棉的声音在耳边时断时续,像从宇宙的另一端飘渺地传来,我无论如何都聚集不起思维抓住重点,抓住我想听想知道的。
是的,羊绒,羊绒,这厚厚暖暖的羊绒。
“很薄的”旁边有人把羊绒从我手中接过去了。
很薄吗?
“很厚的哦。是我的爱呢。”LG在我拆开烟粉色用手弄捏了一番后微笑着。
然后他就买了三件加厚的。
可是,亲爱的,我原可以什么都不要的,就像你说的“无论多远的距离,在你心里都只是“一件羊绒的距离”。
真的。我只要你说过的“我们是要厮守一生的呢……”
“很厚的”,我夺过那只不该伸来的手上的衣服。
“你们不懂的”。
是的,亲爱的,我在这里等着你,在你的温暖的爱里等你,我们约定要厮守一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