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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亭清谈——致虞翻

发布: 2008-6-27 09:14 | 作者: 商略



 

一、

 

说说凤亭的石龟风光,苹婆花和诃子树吧。

你研究的秋风从何处吹来?

你为何喜欢死者甚于神仙?

据说你还研究过如何增加对后裔的爱?

——现在他们都不存在了,

作为微差爆破后的塘渣,回填得更深。

 

你去过的很多地方,我都没有去过。

你在五十岁之后繁殖了八个儿子,

我却没有这样能力。

自你赴南海后,龙泉山增高了一点五米,

而姚江下降二米,山河峥嵘,

草菅命运依旧无法预测。

 

二、

 

读《三国志》,悟出一个道理

——所谓命运,即是自身的推波助澜。

这一点,当时我无法向你请教。

我去过白云深处的广州,

婆诃林里太多青蝇,

一群无头的,庞大吊客队伍。

 

你用《易》术诠释的世界依然存在,

像姚江没有改变它的宽度和广度,

只是增加了黄沙含量,不再清冽,温情,满含母性。

像白云依旧在十点钟,被海风吹散,

远远地,你在海隅衰老。

凤亭消失太快,石龟子虚乌有,这一切让人生疑。

 

当事物消失得彻底,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挽留你。

天气已晚,食物不多了,

最后一辆班车已在二十分钟前驶离。

我知道你有长跑能力,是个伟大的说客。

但这一切对我又有何用?

 

三、

 

我住龙泉山北,与你隔着九十几度。

我的知识已比你多。

我已不是那么纯粹。

我研究过你的父亲,和你的祖父。

我研究过你所有子孙的命运。

——这一点,我要比你清晰得多。

 

现在是公元,我比你年轻一千八百零六岁。

隔着十几个朝代。

那些帝王的名字可以忽略。

却无法忽略你,

如同无法忽略吹过凤亭的秋风。

说得近一些,我们曾是没有往来的邻居。

攀上半山,我便可看到你的屋顶。

 

四、

 

你可以睡我的硬板床,

地板咯吱咯吱,一段未经修缮的岁月。

你不必担心,我已投了意外保险。

我可以为你说说共和国,人民,

政府,体制,公务员。

——对你来说,这不过是换了个名词。

谁让我们来到了这个概念的年代呢。

 

或者说说这幢旧房子。

很幸运,像我一样,它未被改造。

我打算晚一点死,

多些积蓄,把房子翻成三楼。

那么以后你再来,就宽敞得多。

我的山墙紧挨着山体,

能听到它的心脏——我觉得它应该有心脏。

 

五、

 

你在一千七百六十四年前,

登上过它。对于这些,它的心脏有所记忆。

它总是在夜晚泄露这些陈年旧事。

你还能听到一些新鲜事,

诸如反右,镇压,走资派和保皇派,

像你这类,不知该如何划分。

但肯定不是个好消息。

 

幸亏这一切都远去了。

是的,都远去的——真的,都远去了。

现在只有你和我。

闲来说秋风,乡愁,红灯区。

我想,我们都是正直的人,

面对任何歧路,都可从容不迫。

 

六、

 

没错,你是公元233年死的。

也许是春天,也许是秋天

——那里经常季节不分。

你归葬凤亭,石龟。

这是一百年前的说法,或许有错。

我说出的只是一种可能。

 

我曾在无限的晚风里,

听到过你,——也许是你。

有一刻,我以为这声音来自于我的肺腑。

后来我才想起

许多年前,我已经出卖了我的肺腑和心灵,

但没有卖得个好价钱。

你看到,我现在已经很穷。

无法和你共同享用一顿丰美的晚餐。

 

七、

 

现在的很数人都这样,

以出卖肺腑和心灵为生。

我说过,我们不是那么纯粹。

——请允许我暂时使用“我们”这个词,

不包括你,无论是有限的你

还是无限的你。

我们深知你发配泾县或南海的事件,

是一段相当典型的人生案例。

 

我们的哲学相当复杂,

没有上帝。只有唯物,主义。辩证地使用道德。

这一点,你用你手上的火柴棍,

是占卜不出来的。

但这样,也不妨碍我对你的尊敬,

不妨碍我读到“长没海隅,生无可与语”时,

滴下的惺惺泪水。

 

八、

 

本来,我可以做得和你一样好。

(现在似乎也来得及?)

因为我们都有一个高峻的额头,

一个塌鼻子,和一把糟糕的胡须。

尽管我比你要略微修长些。

这是进化论的因素,并不在我。

 

——现在为止,我想我们的谈话,

仍是风趣优稚,符合团结包容求同存异。

我不知道今晚的硬板床,

是否会让你不媚的骨体感到疼痛?

疏节平生的灵魂是否感到冷暖?

窗外月光不是甚好,你可在庭院试问一卦,

看看明早出门,是晴是雨。

 

九、

 

晚安,我的朋友。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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