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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龙镜

发布: 2008-6-25 10:11 | 作者: 潘维



第 十 五 首

电流在罢工,漆黑从东方女性的肩胛
披垂下来。晃动的烛光
无法抓住周围的物体,
它们溜走,不像老鼠,却如脸上的雀斑。
爱情以同样的方式虐待这座城镇,
使被迫迷途的街巷沉溺于猥琐。根据物种
进化的规则,十年前的一只蝴蝶是今天的我,
但我已不能凭借微微的气体
传播花粉。瞧,天空这只苹果
挂在树梢,终身拒绝成熟,通过雨水,
废墟迅速占领了我的嘴唇
像一只只毛绒绒的垃圾箱站在街头,
磨刀般影响了睡眠的深度,
甚至影响了南方的寂静,恍如
牙医拨掉了你的蛀牙
却歪曲了辅音,将ǒSō发成ǒZō。
一阵雨,时常匆忙的显示一只狐狸,
草丛凌乱的石块还来不及学会游泳,
灰灰的贼眼就收起了候鸟的鞭子,
向西,绕地球一圈,那抽打
给风景注入了奴隶的活力。
从孤寂出发,有无数条摆脱引力的路,
伸出舌头,每一次尝试,都很苦;
如一盆汤,用黄连、树根煮成,
当它从乌云中浇下恐怖,将湖泊擦亮,
靠近一盏神灯,裸体的山鲁佐德,
为拯救人类,用语言给刽子手们进行换血。

第 十 六 首

从中药铺走出的空气,书写着
几只潦草的燕子;它们是一群会飞的窗户,
在我的日子里颠倒着黑白。
像浑天仪的制造者梦见雌雄两头野猪,
漫步于银河系,俨然以行星自居。
既然它们愿意,那么就让寒流冲过去,
愤怒地裹着它们:隔着这层厚实的裘皮,
饥饿的人们仍能感到粗野的血流
在皮层下奔腾,随时可能会岩浆喷发,
射出一个个乌云席卷的村庄。
而那撒网的渔夫属于另一支黎明种族,
他们开着不败的水波、鱼鳞之花,
反对显微镜:这些放大,变形的复眼,
只热衷于区别肤色、习俗,为了唤起
一枚硬币的兴奋,竟一口口抽起战争大雪茄。
我,一只瓮,亦重压着泥土。脑垂体
像根须,上面种植着紊乱、茂盛的金币,
摇一摇,那枯萎的尸体铺满全城。
情感,无论多么翠绿,也必定会枯焦,
必定要重新唤醒梦冻结的财产。
春天的鸟叫必定会锋利无比,
带着一队园丁,闯入皇妃的卧室,
要求工钱和吻,并杀死那些菜刀,
砍下音乐,有一截断肢叫ǒ二泉映月。ō
听觉会凋谢,但耳朵的丛林却会不断的
攥住寂静,让做填空题的乐器像管家一样
从乡下赶来:将一个王国放入我的手掌。

第 十 七 首

绞架很快将啮断今晚的呼吸,
月亮像农夫的圣旨一样在太监的喉咙里
发痒。城墙的影子一闪而过,
穿透你的骨肉:你冰凉如秋蝉的身世。
一片云在咀嚼口香糖,吹出的帆
比虚荣之火还旺,载着从孤寂中冒出的
一眼矿泉的爱,远去。一辆卡车
将半座山岭翻下悲痛的深谷。
当铁轨到站,我十四岁的情妇
从衰老的打字机蜥蜴里爬出。
我停靠在一对如此松驰的乳房间,
左边是食堂,右边是商店,其中
滋滋冒烟的导火线是一条绷紧的
神经,可用来编织一件内衣,
像集体宿舍内新报到的贫血女工,
将病情隐藏得比井水还深。
但米饭亮出她的舌苔,察看仓库里的
收成。唉,还是放掉她吧!
让她经过鼻孔的筛子,次品般消失。
然而,谁也没有权力ǒ哼ō出一声浊涕,
即便患了重感冒。任何一下钟摆,
都将碰到上帝:他重估着一切价值。
季节怎么办?这条横空出世的犀牛,
突然撞伤一步步走向葡萄的露水。
红酒是赤裸的,你无法再让她脱下狼皮。
一个岩石嚎叫的地方,珠宝店的窃贼
滚下山坡,如孩童的屁股一样泥□。

第 十 八 首

死去的春天在远行。我身旁
仅剩鲜活的冬季:一条冻僵的鲢鱼。
我彷徨在无序的鱼刺之间,
小心翼翼地担心着太阳,风随时会吹掉
这顶草帽,露出大地的秃顶,
楼房像几根毛发,遮不住光滑的思想。
如果清晨,你起床,挥手赶走窗前的浓雾,
看见一辆辆公共汽车的浪子
向城市开去,你觉得家乡已被击毙,
在他们的体内。一个时代货架般
撤空,连同这些陪葬品。
当然,不包括啤酒。因为坟墓里的宴席,
不需要食物,但需要枯叶,以便
升起点点鬼火。冬天,手势般招来
妓女:如云的雪花。产房里的血潮,
恰好与分娩过程成对比。也许,
是冰冷的器械射出了你的目光,
无论河流是否同意,你掠过一道冰凌,
像一艘新船,激动的马达还未生锈。
告别,作为一次仪式或一种风景
我已太熟悉。自然,用癌症
来治愈麻木、单调的处方也古老不堪。
那些在火旁讲故事的外婆,唯有她们记得少年。在河埠或露水碧绿的桑林,
侵略者追逐着姑娘,直至她们的影子
破碎。而东方发白,雄鸡。
像一把扫帚,清扫着牲口棚里的幼崽。

第 十 九 首

在经纬交织的空气中有一条金钱,
肉眼无法看见,飘忽在人群中,
但通过月光的引导,它将领你踏上一架梯子,
从窗口,进入一座城堡:一位蓝色少女
落在床上,那裸体,仿佛一碰就溶化,
占有她吧!或者将她制成枫叶标本,
夹在书页中。让她知道莎士比亚
和中国唐朝,听听古老喉咙谈论
深秋的节奏。也许,踏香归来的马蹄
告诉你,骑术是一种颜色,一种音乐。
不同于你田径场上的教练所言。
当然,甲鱼能滋补你的身体,
使你跑完马拉松全程,举着火把,
像一次警报进入最后的冲刺,
但如果一个孩子挡住你,你会蹦断他吗?
这问题有点阴暗,像一面镜子,
得经常照照,梳一下紊乱的头发,
甚至向毒蛇学习,在脱皮中重获弹性。
一朵花的价值重于人类一切战争,
当你懂得,星星已回了青春的许诺,
从你的额头撤走闪烁的晶片。
对于智慧,威胁毫无作用。
瞧一瞧沙漠吧,它在干旱中铺开生命,
仅此一项,就提升了精神。你汲水的
时候,一只木桶突然梦见:众多的麋鹿
覆盖世界。一刹那,敞开一个个家园,
惊恐万状的家园,一齐逃向美。

第 二 十 首

静悄悄的尾巴爱上了人类,这一点,
侦探也许知道,凭借刀片,
秋风无限细腻地骑上了一堵墙,
一夜之间,就想抵达一个阶级,
那被清洁女工扫出城市的一块湖泊,
在绿夜里,它纺织着丝绸,鱼鳞闪烁
云雀曾感受过的冷光。不知皮靴属于
哪一个频道?在地主及狗腿子的节目单上,
我找不到一点头皮屑,只因为它们太靠近思想。
而我却不断的地远离自己诞生的那一刻,
那龙的年代,蛇的月份,狗的时辰。
现在,农业银行大厦巨钟又敲响了另一块
土地,钟声将城镇送到空中,
黑暗如注,浇熄了玻璃。汽笛像蚂蚁,
一连串的骚扰着白炽灯攫住的耳朵。
很难证实真理的道德:难道她
每一次献身都有一片未开封的处女膜?
孤寂用不着鸟笼,但需要一枚戒指,
用来收取它的灵魂。在极端活下去的石子,
被捏在拉紧的弹弓里。然而,
咖啡沏成一支流行歌曲,落叶萧萧,
腐蚀着度假村镀克铬米的小径。
前面,我提到过的那块湖泊又一次
揭开婚纱。竹林,一头吸烟的瘦牛,
朝新娘喷吐着潮湿的烟雾。我睁眼,
惊醒钢笔,像制药厂的广告,
从闷雷中落下几片失效的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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