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游记：穿山入林（修订本）

26、情欲或DNA

为了修身，面壁的人
远避深山
四月的小雨，让孤寡的男人
破裂情欲的苦胆

另一种浪漫，燃烧为绝句
潜泳三更的灯火
书生们直到鸡鸣
还在考证，恋人的辞章

黎明到来，身穿李宁服
晨练的老人慢吞吞
像蝉，趴在互联网上
向世界忽悠——太极拳

“女人！女人！”
叔本华在法庭咆哮
克林顿与卡恩，性丑闻
全是女人的阴谋

他们的誓言，无可辩驳
白宫实习生和酒店女郎
亵衣上的精斑，深深镌刻
人类情欲的密码——DNA

欢娱或苦闷，纠结
人，人和人之子
皮黄眼碧。尼采太息
上帝死了！谁为我匹配女人？



27、哲学家和诗人

一吨厚的月光，相濡以沫的夫妇
抵不过
一张白纸

叔本华牵着一条狗
在稠人广众哼哼：“这就是——
婚姻！”

李白决定到民政局申请
离婚登记
床前明月光。孤眠者正在背诵千古名句



28、赋得甘蔗

卖甘蔗和买甘蔗的人
遵循
嘴巴里的口水
相互追捕

雀跃的硬币
收束劳累的月光
欢呼！流淌的旋风
——婆姨的舞步

不要问——为什么
又搂，又啃
消灭甘蔗的人
在田间街头——不期而遇

背叛正业的阳光，叮叮当当
它披露人们的思想
将每一个人的内衣口袋
翻晒得精光

这些都不是诗歌
却有一种诗意，让陌生人
以纯熟的手势
——把蜜糖分享



29、光环

人不可寄望于恋爱
但兴奋（悟空高喝：妖怪！）
令海明威承认，好作品
是那时写出

良辰是致命的毒酒
一如紧箍咒，勒紧脑瓜
昼和夜一再绞迫
呼气，吸气

金苹果的红晕
悬挂树梢（悟空高喝：看打！）
诗人一直在削铅笔，一直
在朝阳下站立

像被吊紧脖子
所有的瞩望——凝固
此生可以虚度，但诗人
却不可推卸，天赐的光环



30、形而下

严重的垂落，在草坡砂砾
之下。泥土的冰凉与温暖
是否改变了树根
于冬季还保留夏日的茂盛

无奈时，一些激情飘零了
那是生命的挽歌还是美德的哀歌
在我身上，还在挽留
青春期的幻想

我是属兔的
一个守株待兔者
撞倒在
自己的守望里

这样的生命是形而下的
形而下的生命
有真实的黄叶，按照美学的旋律
让美好的愿望如乞求凋零



31、情人节的玫瑰

对于一切爱好玫瑰的人来说
只有男孩送的玫瑰
才让女人动心

“你吃过了吗？”
也许猪八戒会腆着肚皮
情真意切
玫瑰嘛？怎比上豪迈的吆喝
“买单！”

曾经有一份爱情
不是玫瑰
是女人的一滴眼泪
如明珠
镶嵌在猴哥宝石一样
熠熠生辉的心头

女孩的心思，只不过
是一个借口
但天规戒律，不会给你
一个理由

七十二变中，有没有
把石头变成玫瑰的法术
让每一个情人
获得一份惊喜！九十九朵玫瑰

献给一切
爱好玫瑰的人。神仙眷侣
也不会冷落了小三
情人节到来，纲常伦理
一变为温情脉脉的玫瑰

不是为了面子
每一个手捧玫瑰的女人
昂着头
走在大街上，只是为了宣示
恋爱和骄傲




32、秋歌

（一）

扯开流水的拉链
一匹绢绸让我们看到，蚕丝与线头
潺潺细流，浪花与水珠
奔腾舒卷
大地上的激流，一跃成为
碧天的云朵

这就是理不清经纬
扯不出头绪的情感
如果我们能够坦然相对
剖开心扉
爱情无外乎是一根难以捉摸的
银针
深藏在女人的大海之心

（二）

如果我们推倒崇山峻岭
像大禹那样
改造陆地上的江河

时间无外乎是一层窗纸
隔着中秋的凉风
浣纱的西施，让人怜惜

如果不是嫌弃她身材的单薄
或是她根本就不曾留意
男人的目光，正完美地勾勒

女人啊，谁没有娉娉婷婷
豆蔻年华
谁没有嫁为人妇，举案齐眉

无论是拜天拜地，白发红颜
他们不过是新郎和新娘
再拜父母，头碰头，拜你也拜我

（三）

是的，她微笑了
一颗太阳，藏在冰里

女人是沉默的黑夜
她所有的言语，都化作一个不字

不吱一声
即是赞成，永夜的秋歌

天上人间的流水
无外乎是嫦娥飘飞的衣袂

妖怪，神仙，草木和玉佩
那成精的，成鬼的都是为了

阿哥阿妹。瞿瞿愁来
从银河落到窗户和枕底




33、请求

只想捎上一片彩虹的投影
不占用任何空间
也不增添一丝一毫的重量

在你远去的背影里
无须挥手
我只有小小的请求

——带走我！
不是远眺的目光，是一点点
灵犀，像一片不长翅膀的彩虹




34、咬噬

柔辉晦涩，就像
月亮一样的石头

缓慢地升起
缓慢地下沉

这是冬天浑浊的浓雾
这是夜一样黑亮寒冷的空气

不，这是虫子
蛰伏在湖底

当遗憾之蛹苏醒，就会变成
咬破我血肉躯壳的虫子



35、守着你

在夜晚与夜晚之间，守着你
直到你变老，变丑

路灯守着所有的公交车，所有急匆匆
疲倦——瞌睡的人
连同路边的灰尘，一一
怀抱白露——睡眠；我也在守着——所有的春花秋月

直到——
湖水宁静

因为，守着你
不是为了让你变老，变丑
而是为了让最后一盏路灯
守着黑夜，守着你……



36、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月亮向后，退一步
风屏住呼吸，树木和路灯
不仅仅为了显示
优雅，才矜持
矜持得——像个绅士

低下头，微微鞠躬
左手抚在胸口
右手斜斜伸出
我的手心是空的，忘记了
自己的心跳和手掌的汗珠

向后，退一步
仅仅一步，月亮也随我
后退一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仅仅一步之遥
海阔天空，她就此消失……



37、玉

有一种美石
不能叫石头，更胜于
所有的岩石

就像一个女人，高于
所有的女人
矮也矮不过，天堂中
我所瞩望的
仙女

有一种贴肤的温润
没有握在手中，就变成
渴望揭开的——心灵的——
伤口



38、砍柴

半夜起床的人
他有　吴刚的心情

从前半夜　他就起床了
从黄昏后　他就起床了
从太阳升起来的时候　他就起床了
起床
是他一直保持　焦虑的心情

磨快斧头
就是他的心情

他的心情就是磨快　磨快斧头
整个后半夜
整个前半夜和整个后半夜之后
他都在磨快斧头

砍柴是他的心情
砍柴是他　解除焦虑的心情

是月光　是火焰　是燃烧
直到他的心情　烧成灰烬
所有的灰烬　就是砍不尽的月光
砍不断的桂树
旺盛的　砍不尽砍不断的力比多



39、吴刚与嫦娥

月光溢满　这玉琢的
流水　在云端
如同掩埋　在黑夜和泥土

梦的衣裳　长长的花的发辫
冷霜一样的容颜　不可触摸
宝石一样润洁　是她的香

我们可曾真正拥有　熟视无睹的
恋爱　白日的惆怅
夜间的苦

仿佛就在眼前　就在头顶
始终就在身旁
一棵桂树正在茁长

头枕的铁斧　指尖的伐木声声
无休止的砍斫　血的汩淌
世世代代的生活　生生不灭的朝思暮想

在永不衰竭的生命中　恋爱
砍伐着柔韧的肉体　拷问被乌云浸染
又被电光和雷雨　冲刷的心灵



40、没有悬念的猜想

出家人
你会留意月亮吗
多话的出租车司机
喋喋不休
报纸上说，十六的晚上
月亮很圆
今年是十七早晨的五点
月亮更圆

如果我不再猪头
不再懒惰
不再避开猴哥
为了节省脚力，打这捞子
出租车
我会在鸡鸣时起床吗
并赶在日出之前
驾着钉耙
去看嫦娥

黎明是最好的幽会之时
男人将性事交代得七七八八
就会惬意地享受
女人的玉手
精心地为他梳妆？

猪头也会变得光彩照人
美人不再冷若冰霜
那最明艳最值得期待的时辰
对每一个人来说
可是没有悬念的猜想？



41、二月二
　　题记：教师节，给阮博士。
　　
就像五里墩的立交桥
在一片错杂的建筑中，飞起来
喧闹的时代
是否已经到来

我们在独一处喝酒
说到龙抬头
小学的同学，手捧春宫图
哈哈嘻笑

龙，真得抬头了
时令给予人们一个
心理暗示，不亚于
美女，投怀送抱

两鬓渐白，心窝包藏
趵突的火苗
奢靡的岁月
是否已经结束



42、许仙与白素贞

我爱年轻的女子
她的风华，正茂于
盗仙草的身手

哪怕她是蛇，白蛇
姿容卓越
五百年前的夙缘
五千年前的修行
但我所欲的是，——沁凉的
冰肌玉骨

纤纤
的手
纤纤的腰肢
纤纤的芳龄
翠眉
朱唇

哪怕是行将就木
我只爱
卿卿
腻滑
水嫩
宜喜宜嗔




43、赋得春雨

从内心深处，我们倾向二月
有微凉的雨丝飘来
但一切为资金链所捆绑的投资者
却紧锁眉头
人们站在不同的坡度
会有不同的视野，看向大地

师傅的情怀
不为猴子和山猪领悟
对于托钵僧来说
钱财，楼市，完全是身外之物
风梳理着绿油油的麦苗
激励诗人，小白龙
趁夜色走向蒙蒙细雨




44、行情

尖音拔高，拔高到
寂静的顶点
人们坐在理想的图纸上
炒作房地产

于是，喝酒的人
为了兴奋或解闷
他们频频举杯，赞美
虚拟的财富

就像一个男人和
多个女人
的关系。充血的眼球
只为金钱与股市

一切的物事，都有着
自身的行情
年迈的老人除了健身
就会诅咒菜市

所有过去的好时光
都被通货膨胀
败坏了——一个人
不！是每一个人的胃口……




45、目光所及

乌溜溜的海水下，有
澄碧的龙宫。金銮殿
直达云霄。博物馆收藏
黑雾袅绕的阎罗殿
我们以自己的想象
再现，天上人间

所有的生活，都是
崇高的。为了高尚的生活
爱的欲求，我们一再钳制
钞票一样流通的灵与肉
为了女人的贞洁
甚至，摘除荷尔蒙的激素

为了背离我们能够
兑现的承诺。把所有的时间
所有的生命，浓缩为
一句口号。做人的信念就是
目光所及，决不真实
含在嘴里，非我所要

是另一些时间，另一个地点
另一批人物，活在血肉里
我们终生的努力，不过是
为了活回自己
直到闭眼，才可抛却
肉蒲团上的皮囊



46、金睛颂

不可用简单的加法推理
烟熏火烤
即能练就——火眼金睛

置身在天地的烘炉里
每天我以清水洗涤镜片
但洁净的玻璃并不能阻挡
有害的红尘

我的眼睛愈来愈近视了
但带有血丝的眼瞳
却不会发生小概率事件

你能拨云见日，识别妖精
我有略等于忠厚的愚钝
一样是用眼过度
荷马只需瞽目而歌

我们并置在神话与英雄的时代
对于一颗礼赞生活的高贵之心
眼睛的视力，可否忽略不计？



47、懦弱与刚强

懦弱是水上之冰
它有钢铁般的外壳

我们颂扬不倦的流水
无须怀疑刚强的品质
往往过于柔静



48、反省
　　　　曾子：吾日三省吾身

总有走不完的道路
前途遥迢
但人们却一再萎顿于当道

不是灰尘让迷失的眼睛流泪
是踌躇徘徊
在回顾中落泪伤心
把大好的光阴——蹉跎、虚掷！



49、玉山子：晚安

春寒料峭
二月的木兰，在微雨里
守望
那静默之玉，迎着午夜的路灯
含苞待放

沐浴，微笑，少女的梦呓
今夜，诗人开始写诗
恰似玉雕大师耐心揣摩
千年亿年的璞石

歙砚上的雨点金星
应和着屋外的雨点
一声一声
扣石，问玉

“我不要谢我……”
你的嬉笑
藏在手机的彩铃里

道一声晚安
只有矿脉里的金子银子，知道
晚安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