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蛰居笔记8:有一个幻象不断去而复返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11-11 20:01:44 / 个人分类:木屋蛰居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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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同时代人无法领悟我的幻觉的意义,因此他们看见的只是一个匆匆赶路的傻瓜。
                                                           ——荣格
     “听话,不听话就给你打针。”
       习惯用打针来吓唬孩子的我,被孩子捡来的一根针扎中了臀部……
        针扎中的部位并没有留下戳过的痕迹,我却从此恐惧,看见尖尖的东西就心慌,以致于经常梦见被针头扎中。有时扎手上,有时是背部,有时是心口,我身体的所有部位,被一枚针头扎来扎去。更多的针尖,扎在我坐骨神经上,疼得我坐卧不安,行走困难。我浑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我卯劲拔出所有的针头,居然没有一丝血,没有一丝痕迹,没有丝毫痛感。    这是不是梦?我想转头看看身后有没有影子。我从小就听说梦中的人是没有影子的,鬼也没有影子。我想,我应该没有死吧?我应该是人!如果我没有死,那我就不是鬼,我就应该有我的影子,我的影子呢?
       正找着影子的时候,手机响了。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电话里那个叫“魔头”的诗人含糊不清地说什么三百行、八十行诗。他喜欢喝酒,清醒时他不会打电话,打电话就说明他喝醉了。我似乎被他的酒气熏到,我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他居然还担心我录音、对他精神分析。他不知道,脱下白色工作服,我从来不知道谁心理有病,不知道谁是真正的病人;是自己病了,还是别人病了。因为标识我身份的袈裟不见了,我一向有身份识别障碍综合症,这是我给自己做出的诊断。我认为我的诊断非常正确。很明显,我感觉自己病得不轻,又无药可救。譬如,我无法从一群人中准确地分辩出谁是老大,谁是小二,谁是司机;酒宴上,我总是犹豫:我要不要效仿他们去敬酒?我要不要学他们样恭敬地给人夹菜?我究竟先给谁敬酒、先给谁夹菜?我去敬酒人家不喝怎么办?我夹的菜人家不喜欢吃怎么办?没有人理会我心理的困惑,我总是心不在焉地微笑,心不在焉地犹豫。然后,再见、再微笑、再忧郁……
        我经常被这些乱七八糟、不是问题的问题纠缠。它们时刻提醒我,我不是全然孤单的个体,我不能自闭,我要合群,我要到人群中去,我要与人一起说笑,一起K歌,一起喝酒,还要学会敬酒、说酒话,要学会给人夹菜,不要担心人家的胃口,也不用担心会剥夺人家选择菜肴的权利。——这让我难免沮丧。我不能透析别人,反而被别人束缚;我不能正确治疗自己,却被自己正确诊断。我开始厌恶自己,唾弃自己,我把自己写进文字里。

……

        我想起四百公里外的草鞋岗、草鞋岗的小木屋。唯有潜回草鞋岗,我才能摆脱这种纠缠,才能找回属于我的影子。于是,我开始潜回之旅……

        山涧蜿蜒,溪水清澈。我又回到草鞋岗,又躺回我木屋的大床上了。什么意识、前意识、潜意识,文明与野蛮,敬酒与夹菜,通通与我无关。我关了手机,远离网络,合上书本,踏着木屐,把木屋地板踩得“的吱吱”地响。我背后是山,我不知道那山的名字,权把它当成陶渊明的南山。我去南山采野菊,以野菊泡茶,艾叶洗澡,紫苏叶炒鸡蛋,这些都离不开我的小电磁炉,离不开现代文明,我尽情地享受原始生活与现代文明的完美结合。每天早晨,我绕着溪水汇集的游泳池漫步,我向溪水问好,跟小狗“黄豆”、“咪咪”道早安,随后,看那匹叫“冬至”的马吃草,与“冬至”美丽忧郁的眼睛对视,“冬至”成了我的病人,抑或,我是“冬至”的病人。我们静静地相互倾听,相互诉说闺阁中最隐秘的秘密,就像荣格与他的“阿尼玛”潜述一样。那一刻,我感觉“冬至”就是众多男人的“阿尼玛”,阅人无数的“阿尼玛”。我克制女性天生的妒嫉,我向“阿尼玛”倾诉,我放任自己的无意识随意流动……  
        我知道这种对话潜伏着危机,它会加重我的迷惘,会让我产生一种类似精神分裂的解离状态。因为我看见“冬至”身上分离的“阿尼玛”,看见那位“阿尼玛”摇身一变,变成了妖冶的莎乐美。莎乐美浓妆艳抹,超短裙下露着半团子粉肉,一扭一扭地扭出了草鞋岗,扭进都市,扭入一间极尽奢华的包厢……她向往人类文明,她需要消费文明,也被文明消费。
        所谓人类文明不就是一种消费的文明?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文明,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以消费。除了影子,除了你和你,我和我,我们人的影子,植物、动物的影子,城市高楼拉长的影子。那些孤傲影子,总那么淡定、那么漫不经心,对我们不屑一顾,无论我们如何装扮、如何奢华、如何文明。我们可以消费一切吃的、穿的、用的;我们可以消费音乐、消费舞蹈、消费诗歌、消费精神,我们无法消费我们的影子,虽然我们的影子归属于我们,它跟我们亦步亦趋,我们却无法掂量它们的价值,无法出卖它们,把它们变成商品,明码标价。即使,迎面走来一位权贵,他的影子也无法权贵起来,他的影子与一条狗的影子、一个乞丐的影子没有什么区别。
         那个“阿尼玛”,阿尼玛变成的莎乐美,男人们的尤物莎乐美,她被文明、被消费,被整整齐齐地切割成一块块肉片,又被交易成钱夹里抽出的一张张人民币。

        一股黑色暗流正迅速吞没整座城市,天地浑浊,黯淡无光,长长短短的警笛一阵高过一阵,人类纷纷挤进一节装满毒气的闷罐火车。火车脱轨,轨道轰然崩裂,满世界飞溅着防毒罩,避孕套、血、碎币和凄厉的叫声;地震、海啸、雪灾、矿难、泥石流、天灾与人祸与堆积如山的骨灰和骨灰里分裂的魂灵。

        上帝在空中冷笑,眼睛燃烧着怒火……
        我的上帝!这仅仅是一个梦,一个梦中的世界的末日。

       “听话,不听话就给你打针!”我吓唬孩子,孩子没有被我吓到,我却被恐惧折磨。
       “冬至”依旧低头吃草,它是草鞋岗的除草机。今天,它在我木屋的吊脚楼下吃草。它的眼睛美丽依旧,忧郁依旧。

        现在,我终于明白我为何喜欢草鞋岗,为何喜欢草鞋岗的小木屋。我终于明白,作为一种原型,草鞋岗是潜伏在我内心各种情感的混合体,它包含了我属于女性的各种身份,各种灵性的、超验的、预感性、先知性的原始情结。在这里,我很容易回复我原始的本真,很容易接受一切,也很容易忘却一切。

 注释:
1.莎乐美:《圣经·新约》“马太福音”里说她是希律王之女,以舞姿迷住希律,使他杀掉了施洗者约翰。
2.阿尼玛:即荣格所指的男性心目中的一个集体的女性形象,是一个自然的原型。


                                                    湘莲子
                                                  2010-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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