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湖边 (六)

 

■立秋

　　——写给荷

　　

　　

　　是的，荷。今天立秋了

　　

　　立秋又如何？只要你不离开夏天的池塘

　　我就不去秋天的果园了

　　任所有的果实腐烂在地，或者

　　下落不明

　　

　　是的，荷。我深爱的

　　仍然在纸上——在前世——忧郁地看着别处

　　到达的路仍然只有一条——只有寂寞

　　我伸出双手仍然无法触摸；

　　我献上嘴唇仍然无法亲吻

　　世事如此隔绝。说出的仍然如此苍白；听到的

　　——仍然如此失真

　　

　　是的，荷。过了今天就是秋了——

　　已相逢的己然相逢；未相逢的将成永诀

　　

　　就这样吧，就这样在窗前坐着——

　　像一朵石刻的莲，孤傲地坐在六月的墓碑上

　　坐在你寂静的名字上——你洁净的阴影上

　

　　直至——天地荒芜——大雪深埋

 

 

　■我谋杀了野花的夏天

　

　　我谋杀了野花的夏天

　　我用没日没夜的雨水谋杀了野花的夏天

　　我用不断上升的湖岸谋杀了野花的夏天

　　　

　　我在虚空——用诗歌致命的光芒谋杀了野花的夏天

我在正午——用烈日绝望的火焰谋杀了野花的夏天



　　我以心脏为杯，汲取了野花纯净的血——纯净的眼泪和悲伤

　　我用动脉里纯净的情欲谋杀了野花的夏天

 

 

　　■黎明前的寂静

　　

黎明前的寂静是广阔的
　　　　　
　　村庄里的母亲
　　在黎明前的月光下翻了一个身

 

 

  ■退

 

在秋天

水退回天空

云退回山谷



在秋天

退

是一个静美的动词



在秋天，我愿意

像歌唱过的蝉，退回默哑

像林间燃烧过的绿

在风的运送里

退回泥土

 

 

　■午后

 

墙上的木钟停了

停在昨夜，某个时间

茶几上，坐着一杯凉了的开水

和一只景泰蓝的盘子



从阳台溜进一匹黄色的猫儿——

一匹懒洋洋的光

窥探着

沙发上午睡的母亲

——她的梦境

 

 

■安静的蘑

 

如同林间

日渐腐烂的枯木

微雨中，呈现一丛安静的蘑

 

在日渐荒芜的时间上

我种下

—丛安静的诗



只是想，很久以后的你

能遇见我

 

 

　　■这多像一次美好的旅行

　　

　　初夏，晨雾拉开薄幕

　　沿途放映仙影

　　

　　稻田中央，种着村庄

　　炊烟低于池塘

　　池塘里，荷已亭亭

　　

　　我的身边坐着父亲

　　右肩挨着车窗，左肩靠着

　　——我的手臂

　　

　　我们看着车窗外面

　　用轻松的语气，说着村庄里的事情

　　

　　这多像一次美好的旅行，如果

　　父亲的身体里没有疾痛；

　　我的背包里，没有父亲多年的

　　——病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