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猩猩将他送进了监狱

 

 

 

 

聂绀弩（右一）陪李健生（右三,章诒和之母）到萧军家医骨伤，在萧宅前留影，中为萧军夫人，拍摄者为萧军

 

 

这两天，读了章诒和发表在最新一期《南方周末》上的文章 ----<谁把聂绀弩送进了监狱〉。震惊之外，很难过，为已经过世多年的聂绀弩。

 

章诒和文： http://www.infzm.com/content/25588

 

我对聂绀弩的认识，是从读萧红的时候开始的。他作为萧红的好友，在她感情和生活陷入困境的时候，给过她很多的安慰和鼓励，给我留下了一个温暖善良的印象。萧红这种人，就是到了西安，也不会跟丁玲那样，一意直奔延安而去的，在那个关头，作为好友，聂绀弩给她留下的，是那么诚恳善意的祝福和劝慰。

 

 

 

 

萧红丁玲在西安

 

 

 

萧红死得早。就像徐志摩。在某种意识上讲，何尝不是幸？我曾常有过想象，如果徐志摩活到49年后的中国，会是甚么情形？后来读到他新月派老友陈梦家的故事，我真的为志摩庆幸啊。

 

陈梦家跟太太赵萝蕤从美国回去，天安门楼上红旗一插，便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我读一毛老爸的《一滴泪》，写到巫先生听赵萝蕤劝，从美国回到燕京大学教书不几天，就被划为右派，赶出京城。赵萝蕤来送时，哭出声来---她有内疚，更有后悔吧----她的梦家也被划为右派，离开清华。当我读到，陈梦家在文革中三次尝试自杀，终于死成的惨烈故事，怎会不为志摩庆幸？ 陈梦家说，他不是因为忍受不了苦难而死，而是觉得，人活着，不能自由思想言说，就已毫无意义。

 

 

 

年轻时代的陈梦家，赵萝蕤夫妇

 

而作为萧红的好友，聂绀弩的一生，我们已经从一些回忆录中，可以看到了它折射出的萧红活下来的可能命运。在章诒和前些年关于他的专文里，更有详尽的私人的回忆，读到他出狱后听到女儿海燕自杀消息的反应，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而萧红那去了延安的朋友丁玲，备受磨难不说，临了，还落个“愚”。那半部红楼，果真由他们去写了：满纸心酸泪，一派荒唐言啊。

 

这回是那些荒唐心酸言的另一个侧面：悲剧是如何产生的？ 具体一点，是谁将聂绀弩送进班房的？

 

谁干的？

 

章文里，是这样列出的：

 

一类是戴浩（湖北人，电影家）、向思赓（湖北人，曾参加左联，1949年后为中学教师）、吴祖光（戏剧家）、陈迩冬（作家、时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钟敬文（教授，民俗学家），他们与聂绀弩有着密切往来，到了“文革”时期，在人身自由被限制的情况下，被迫写有交代检举材料。另一类是几年（1962─1967）一直“积极配合公安机关”的,包括王次青（先后在出版总署和版本图书馆工作）、黄苗子等。

 

 

这是个意味深长的名单。对迫于压力，在文革中参与揭发的，也许我们可以有多一点的理解；而那些主动，长期向上汇报了朋友的那些人，内里可以深究的元素，就复杂深刻了。而最可悲的一点，是章诒和指出的，在聂先生去世后，这些参与送他进班房的人，写文怀念，但没有一人，对自己的行为表示过歉意和忏悔！而且，聂先生生前就知道，是他们干的，出狱后还与之往来。天天面对着自己整害过的老友，他们还能没事人一样地吃喝玩笑，这人心不知给熏成了啥样？！

 

如今，最关键的人物之一黄苗子先生还健在。跟他过从甚密的李辉同志，可以放下文老头，去追追这个线索了。

 

看到大家就此问题，谈的还是事情的两面：体制和人性，还有中国人缺乏忏悔精神。

 

科学的很多研究成果表明，人类社会，人类行为的模式，跟黑猩猩并无本质差别。所以我对人类总体是悲观的。科学家说过，你将一群黑猩猩塞上飞机，让他们从纽约飞到旧金山，下来时，肯定全机一片狼藉，个个血肉模糊。而一飞机有遵纪守法良好教养的人，从纽约飞旧金山，下来都会人摸人样。

 

这就是人，他懂得了规矩，就可以脱离黑猩猩的趣味。一个社会，若没有系统地限制人的黑猩猩本性的体制，社会上肯定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人形。所以体制最是根本，我们需要的，是让人懂得廉耻，不要以像黑猩猩为荣的体制。而作为个体的人，需要宗教的情怀：被伤害的懂得宽恕；而伤害的，懂得忏悔，这个社会，才会脱离黑猩猩的社会。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