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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的瑾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0-05-21 01:12:12

那天忽然接到瑾的电话,是为一件小事情。聊完所谓正事,当然是一大番感慨:好久不见了呀,你怎样?孩子们怎样?你妈妈怎样?你公婆怎样? 。。。。。。然后瑾告诉我,她换了家公司,离我家极近,所以马上约了要碰个面。算来,我上次见到她,也该是两年多前了吧,还那么巧呢,是在BART站碰到的。她多不容易,从她住的南湾带她母亲她们过来坐去伯克来的捷运,送外甥女去伯克来上学——那个小姑娘那时刚从北大毕业,拿到伯克来加大的全奖,要去读统计学的博士,我看到她家里祖孙三代女人热热闹闹地提着大包小包去坐BART,真觉得神奇。我和瑾的母亲也很熟悉,老人家见到我很高兴。我就陪她们坐了一段。那次我是要进城去的。

瑾在电话里定在“麻辣诱惑”碰面。她重庆人嘛,自然。我到时,她也正走到门口,远远冲我叫:我看像你嘛!我笑,我没变那么多吧? 她却是越活越精神呢。还留着那漫长的头发,在脑后夹个很大的发夹,豆绿色调的上衣,米色调的裤子,果然是办公室里出来吃午饭的样子。

我们进去很快地点好菜。那么久没见,两人都抢着说话。

我们相识竟有快二十年了呀?吓人哦。那时都在爱大上学。我们系跟她们系在一栋大楼里。工程科系里很少女生的,中国人在一个楼里出入,一来二去当然就认识了。瑾是哪种重庆美女,很白。五官很奇特,鼻子很高,很尖,有点外国血统的样子。我想她一定长得像父亲——这个结论是我认识她母亲后作出的。甚至她的白,都该是父亲那儿来的。她跟我年龄相近。她告诉我,她的父亲在文革中死了,就是出门,武斗时,再没回来。连尸首都未见到。留下瑾,她的姐姐和哥哥三个孩子。瑾的母亲是医生,就跟瑾的奶奶一起,婆媳一起将三个孩子拉扯大。她奶奶是北方人,就留在重庆,帮媳妇带大儿子遗下的三个年幼的孩子。

太多类似的故事了。几乎一转身,就是一个。比如那日在一处爬梯,碰到上海音乐学院出来的小提琴手小沛姐,说着身世,忽然她就提到,她父亲是上影厂的老导演,文革中跳钱塘江自杀了。忽然前些天碰到一个上海女士,也是我这个年龄段的,突然谈到,她六岁时,母亲在文革中自杀了。太可怕了。

瑾的性格,按英文讲的,是那种典型的EASY GOING。她十七岁离家,到长沙念大学,到湖南大学学化学。在爱大时,在化工系当研究生,我就不时窜到她们的实验室里去找她聊天。有个暑假,我搬到了学生公寓住,离她住得很近,她母亲来探亲,我就干脆到她家搭伙,交伙食费后,甚么都不管了,每天去她那儿吃晚饭,所以我跟她母亲的关系也很好。老人家如今常念叨着我。

瑾在爱大念书时,跟在离我们七英哩外的华盛顿州大念书的明在谈恋爱。明是北京来的。当时明已经毕业到加州工作去了。瑾毕业后就去加州投奔明了。两人结婚成家,在硅谷安定下来。我后毕业,又到东部,南部转了一大圈,最后也到湾区定居下来,才重新联系上。她请我去她家里参加的第一个派对,就是庆女儿满月。大家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再见,她都成了母亲了,好高兴,如今那闺女念高一了,热爱击剑,瑾就陪她全美飞来飞去参加比赛。瑾后来又生了个儿子,比牛小两岁。我们久不久会走动的,比如她母亲来了。我也认识她的公婆,很好的一对老人家,上海人,所以那公公很会烧菜,家务全是公公做的。可见上海男的好传统是渊远流长啊。

瑾毕业后,并没有在化学本行做事。多年来都在一家很大的电脑主机板生产厂家工作,做到主管那时,出差特别多,南美,亚洲到处飞。想来如今都去大陆做生产了,那公司在美国的业务就没多少了,她就换了家小公司。说反正就是上个班,打发时光,在这行做久了,很熟了,也谈不上压力。她先生明跟朋友在苏州有大的工厂,做得很好,只是要常驻苏州。她就在这边带着孩子们,母亲跟在身边帮忙。

我很喜欢瑾那种非常轻松的样子。在硅谷这儿,跟很多朋友,过去的同事见面,感觉常是很压抑的,大家似乎都不大开心,要不就看着特别累。可瑾不是那样的。她总是那么高兴,这从她的相貌上也看得出来,这么多年几乎没变,特别滋润。所谓相由心生,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她说孩子们很乖,她都不用费什么心的。她也从不管他们在学校排第几,她只跟他们说,我对你们没有什么高要求,将来就做你们喜欢的事,但有一点,这事情要能养活你自己,能让你能自食其力就可以了,高高兴兴的,多好。她说这些话时,是很温和,很由衷地笑着的,手还在夹菜,放到嘴里,很享受的样子,让我也很开心。

她说她那个在伯克莱读统计学博士的外甥女,每次见到她时,都说:小姨,我怎么活得那么累啊?那姑娘二十五岁,人生目标非常明确:将来要在美国当教授,做出成绩——啊,我想,这不就是王镭吗?——我那《望断南飞雁》里的一个女生。瑾说,这是姑娘的母亲,也就是瑾的姐姐从小给女儿种下的理想。瑾的姐姐是重庆一所重点中学的校长,自己的女儿就是她的成绩单。那姑娘从小成绩傲人,各种全国数理竞赛都拿名字,是保送上的北大。本科毕业后,又是被送来美国读书的,国家有奖学金的。女孩子觉得更喜欢伯克莱,就自己联系了从东部转过来,还拿到全奖。那姑娘在读中学时就来过过暑假,那时看着就是个很严肃的孩子,上回见到,身高一米七五了,看上去更严肃了。两只那么大的眼睛的美女,很严肃的样子,真是很好玩。

瑾说,她跟外甥女说,你自己选的,那就没办法了。她说她啥建议也不给的,人各有志,自己选择,自己承担。这也对。

瑾讲到夏天将带孩子们回国,他们每年暑假都是在中国过的。又讲到近期要带女儿去亚特兰大比赛,儿子在学游泳。特别投入。她说反正再混几年,他们上大学了,你想让他们回来都不可能了,就好好享受吧。我们都叹孩子生得晚了,如今还得熬。她说,那我们年轻时,人家带孩子,我们不玩得很野吗?平衡吧你就。哈哈。

我说年轻时真没看出她是母性这么强的人。她说哪儿啊,她过去可不喜欢孩子了,是做了母亲才爱孩子的。她说真后悔,生少了,该再多生两个的。我叫出声来:啊?!她说真的。她说孩子多好了。她说等他们走了,她真的考虑再去接养个大点的孩子,多好了。

回来跟朋友讨论,为什么人可以这么不一样?为什么我带一个孩子就觉得这么累,人家还想带四五个?那么快乐? 朋友说,你没法快乐的,一个自我中心,凡事先想“我”的人,是不可能快乐的。你小时候老师批判你的资产阶级自私自利的思想,就是问题的根源。而一个更乐于为他人而活,乐于奉献的人,就比较容易快乐的。

也许吧。只是,我身边怎么遍布支书,教导员呢?

反正我看到瑾那么开心,那种由衷的开心。真的很羡慕。她那种状态,是“满足”。特别的满足。

我们当然又聊到一些过去的同学,熟人。大多失去了联系的。她说她五年前去西雅图时,跟明一起开车带着明的父母拐到爱大那边去看了看的。我说听说变了好多啊。她说倒不觉得。她回到她过去租住的沈师母的房子,沈教授跟沈师母都离世了。还是很多中国学生住在那儿。我记得我去看瑾时,总是碰到住在二层的沈师母的。沈教授是三四十年代上海来美国读书的留学生,在爱大教书,当时就已退休,身体不好。沈师母不懂英文,老式的妇女,在家待了一辈子。两个儿子大了,都走了,沈师母每年盼的就是儿子一家回来过两周的假期。他们的房子改建,加建了很多小房间,出租给中国学生住,这样,学生们买菜购物,还可带上沈师母。瑾说她总觉得沈师母好可怜,在美国这种大学城里过了一辈子,多寂寞啊,还不如在上海老家。我说未必。他们这种留学美国的背景若回去,那么多的运动,死去活来的,再自杀了也未可知。瑾说,也是。

 

出来时,我说要去看看她母亲的,老人家又要回去了。她说,她母亲说,最多再来一次就不打算再来了。看到孩子们大了,瑾自己可以对付了,老人家也放心了。瑾的公婆也放弃了绿卡,不再来了。老人都说,在美国多寂寞啊。瑾说,等孩子大了离家了,她大概也会回国去常住的。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直能开开心心,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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