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二题

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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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VBN:M3f"D0我从没有亲眼看见真正的退潮。但我能想象，电视里的画面和文字里的描写也会帮助我。我在银滩看见潮水涨上来，退下去，不是真正的退潮，那些白浪的手指推动着我的身体，让我有喊叫的冲动。大海的力量是莫名的，犹如时间。我知道，潮水退去，会卷走许多东西，也会留下许多：易拉罐、树叶或布条，船坞里的船身的水渍，沙子在夕照下的闪光，等等。
-q)m wC4Qi md8R3{6|0我生活过的村庄没有潮水，可我分明看见了退潮：童年杳无踪迹，草虫哑口无声，房子不断空出来——爷爷和奶奶去世多年，和他们同辈的最后一个老人，八奶，死去五年了；父亲一辈的大爷是前年去世的，他没等到我的书面世——他多次说要好好看看我写故乡的书。陌生的孩子们从树林里钻出来，远远看我，我之于他们，也是陌生的。我已经找不到一个童年的伙伴，连脚边的一只蚂蚱，看见我，也像受了惊吓，仓皇而去。
H0m X7_"l8q/\;R0这潮水滑过我的脚腕，远远的，泛着阴冷的水光。今天eeH)eQ
公司的员工先后辞职，留下来的，很快也要去职。我是最后的留守者。我会在一个傍晚锁上办公室的门，把钥匙遗交。餐馆的桌边，你一起身，服务员就来了。她的勤劳，抹掉了我反复留下的痕迹。歌厅的墙体是没有记忆的。我们一起唱过《甘心情愿》，我们，除了我，你是谁？
`+ihW!tY"G1^(Yy0我不是潮水，却正从那些熟惗的街道退出。洋紫荆，广告牌，公交车候车亭边张贴板上杂乱的张贴和路边下象棋的老人，都在远去，像沙滩上留下的时光的痕迹，而我，站在四楼的窗口，已经无心细看——我也将远去。今天"b{3mtg![`R;n
手机里的涛声渐渐杳然。突然的一个电话犹如最后的挥手。噢，我从来没有这样清楚地看见一种简单的真相：所有在节日纷至沓来的祝福短信或生日问候，都是在办公室门庭若市的时刻。现在，我签完了所有的字：结算，意味着结束。今天{3OI%B+f;d5[
茂源商行的姑娘们站在门口，老远就叫我进去喝茶。她们依然热情，笑颜如花。小谭挽着我的手，说，“不好意思，你昨天拿的红花郎是十五年的，我在单上弄成了十年的。”潮水是有来由的。它在石头上开花，转眼就粉碎了。
_&c\_!zB0莫副局长很恼火年轻时候的自卑，因为出身农村，不敢和班上的女同学说话。整个青春时代，他站在海滩的高处，潮水离他远远的，没有湿润他一个脚指头。现在他滔滔不绝，身后的表妹滔滔不绝。一个漂亮的表妹问他，我是你第几十个表妹？今天f9p]x;c
潮水卷走了十五岁的薇拉。狄兰﹒托马斯一直沉浸在潮水里。他写道，你是我夜空中的星星，沿着热情如初的手臂，我感觉到星光闪耀的刺眼。薇拉说，我不再是那个海滩上的少女，我爱威廉。他像沙滩一样真实。狄兰和诗歌，如潮水，是虚妄的。哦，麦克风前艳丽的红唇，床第上你双腋的凯特琳和薇拉。哦，退去的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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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0潮水是否也有犹疑、挣扎？当你离去，你的心里就说，“我还会回来的。”你回来的那天早上，阳光明媚，紫薇开得像一个旧情人的笑容，可你已经找不见龙泉路32号，除了铁路下的隧道，道路和房屋，门牌和人，都变了。没有人知道苏大姐的去向。她胖嘟嘟的一根手指，在八十年代的槐荫里，指着走过传达室的一个青年，说，看，新来的大学生。你回去，再无人指认你。潮水滋生并淹没了一切念头。
L Ue8i3TpP0像海滩上一条废弃的船，我倾听着内部的涛声。潮水远去了。我运动犹如静止，在城市的新居和乡下的老家之间行走，静观。头发青葱，眼睛却开始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为必须取下眼镜看近处、戴上眼镜看远方而懊恼。卸掉了浪花的鞍辔的石头，沉默有如茫然，它在远眺什么？潮水中纷纭的手，又在抓捞什么？今天 Fj?flg4q&~[z
月亮出现在沙滩上空：荒凉而不荒芜，渺远而不陌生。溜光的鹅卵石之间，长出了小草和野花。水渍和花纹，记录着不可知的时间。一只蜜蜂扑在花蕊里，它的整个屁股毫无遮拦，暴露在早晨蔚蓝的枪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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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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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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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qN!Q kS,S!J&lnS0傍晚，潮水退去了。海水缠绕的脚腕，此刻粘满了沙子。它们离去的地方，露出一行行脚窝。沙子干净，洁白，一把抓起，仿佛有水出来。今天;k2V%`j;K1g
远处，戴红头巾的女孩、敲架子鼓的男人和伴舞的年轻妈妈开始往岸上走，一家人的交响演奏结束了。以大海为背景，自娱演出，真是一个美妙的想法。
2XH4uRl&_)]P-g0北海，傍晚的银滩。一种清新的秩序震撼了我。几年来，这一家人的色彩和声音在我的心里萦回。大海匍匐在后面的沙滩上，阵阵的吼声不能撼动生动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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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与此相反，我在潮水退去的沙滩上发现了一片小洞：潮湿，圆润，有一种动人的精致，当湿润的沙子传来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一群幼蟹发生了恐慌，它们像听见了防空警报一样迅速钻入那些小洞，顷刻就消失了。孩子们可是不依不饶，他们挖开饱含着海水和盐分的沙子，让那些淡褐色的、爪钳几乎透明的小生物无处藏身。它们在小手掌里的转动，引发了快乐的笑声。今天Oc0c*CX;ED b
这笑声里有不自知的残忍，这快乐以美的破碎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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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0仿佛经历一场战争，那一片美妙的小洞给捣毁了。潮湿，圆润，动人的精致。它深处的清凉和婉转，存有怎样的秘密？
M#~3U6p!{0洞，一个充满想象的词。我曾经见过故乡的山林里幽深的窑洞，长满了野蕨和灌木，黑暗而恐怖；我也去过异地的溶洞，头顶满布钟乳石笋，尖锐而沉静。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奇妙的小洞：在沙滩退去海水的衣裳、平坦而湿润的腹部露出之时，它出现了。它的出现，犹如一声锣响，所有高音密布于此：钢琴的，长笛的，黑管的，小号的……然后是小提琴和萨克斯的悠扬，穿透了岁月。今天&o#i2D5A@}S
水秧秧的小洞。女人。她解着扣子。手指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悬念和焦渴。无须眼神的火，身体已经在燃烧：白色的、没有火苗的火焰。小腹，大腿，两腿之间张开的小洞，潮湿，圆润，动人的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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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CAeV,{0水与火如此完美的交织。混乱和秩序如此巧妙的平衡。今天 J^3s}rk
它足以引发一场十年的战争，哦，海伦。它也有可能建立最高的秩序，哦，玛丽亚。今天3jj%d ` ?

kHw8Qv3E@0沙滩上的孩子长大了。
uh8Tm'qI v#P L0他洞晓了洞的秘密。每一个年轻的女人，都穿着一件潮水的衣裳。而那小小的蟹洞，激发着市长的想象力、法官的激情，钝化着手术刀的锋利、钉子的尖锐。今天t%K$Gg-gq
潮水喧哗着。今天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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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捣毁了一个又一个蟹洞，残忍而张狂。在潮水的大部队里落伍的幼蟹，无处藏身，挣扎，逃亡，如灵魂。
jI6K)[#j |WOHI0这些小蟹洞，它干涸着、放大着。我忽然看见了它内部的秘密，如窑洞的寂寥，如溶洞的荒凉，从那里走失的贵夫人再没有回来，只有一个呼喊的声音在震荡、回响——今天-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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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尔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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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