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母亲的儿子心中藏有指南针(组诗)

   望远


肉眼看不见神
登高的少年
神的一根小手指


风中的黒发
一天天变白
世界要你投诚
但白发不是降旗


站在山岗上
神的一根小手指
只是黑色眼眸中
开始溢出长江黄河
两行古老的泪水


一切都在变
不变的是你望远的姿势
还有黑暗,  藏得更深



  椅子骑着一代代的人前进


椅子的前身
是一棵树
我在树下席地而坐
村庄在我的周围
席地而坐


树被伐倒后
变成椅子
椅上雕龙刻凤
长着四条腿的椅子
与大地的关系
似乎比树来得亲密


骑着椅子狂奔的王
不管蹄痕遍野
对椅子的诅咒和歌咏
全都化为尘土
椅子却青春如初
令人着迷
谁坐在椅子上面
谁就貌似一棵大树


我停下做工的手
伸直躬耕的腰
只是想轻松一下
按照老习惯
席地而坐
却苦于找不到地盘
四蹄腾空的椅子
注定要掉下来伤及无辜


为椅子发动
隐蔽或露骨的争斗
不是新闻
椅上的战败者
往往被同一把红木椅
折磨得要死要活
真正万岁的是椅子
导演着一幕幕人间闹剧


我有一个老同学
多年未见面
今天在电视上邂逅
他头顶椅子
样子十分疲惫
他说他有冠心病
当我劝他放下椅来
他意外地发现
椅子已在他秃顶上生根


  我错了


我错生在一个穷家庭
很小便与体弱的妈妈一道
去长江边抬水吃


我错长在灾荒年辰
饿肚皮使我这个川耗子
身高没到一米八零


我错读书在十年动乱
只好夜里绕到学校后门
去偷图书馆里的古今中外


我错插队到合江法王寺
藏经楼上的经书
被知青当易燃的发火柴


我错去城里应征入伍
虽说我体健如运动员
政审关卡死了一位元帅


我错成家在八十年代
一些同学当官当老板
我当个工人时时有下岗危险


我错钻研理论十年
望远者终归于失望
天才的胚胎惨遭流产


我错爱了缪斯一生
一麻袋诗稿在现实天平上
重不过一叠人民币或者美元


总而言之是我错了
不是上帝将我错生在中国
但愿我的余生回归到正确上面来





可怜虫


我是一个可怜虫
是与中国历史一般长的
一个可怜虫
也是与今天的屁民一般轻渺的
一个可怜虫


几乎令李白折腰的权贵
依然在祖国大地上
横行, 螃蟹
冒充水的骨头
鲸鱼冒充鱼虾的代表


我多么可怜啊
被掠夺了
还要帮强盗数钱
我多么可怜啊
被强奸了
还要感载天降甘露
我多么可怜啊
被黑吃了白吃了
还要将赞美的红歌不断传唱


我是一个可怜虫
从来没有站起来过
可怜虫只能爬行
怎么能直立着前进呢
我苟延残喘活了五千年
只想蜷缩成一个句号
结束我的爬虫生涯


做一个人的理想
桃花源一般虚幻
做可怜虫的屈辱
如草根在地下隐忍
普天之下
谁的头脑不向腆起的肚子
与一顶顶官帽臣服
谁能从圆滑如鸡蛋的官场中挑出骨头


我是一个可怜虫
是与中国历史一般长的
一个可怜虫
也是与今天的屁民一般轻渺的
一个可怜虫


这弱肉强食的肉人世界
没有谁来可怜我
我是全中国十三亿人口中第一个
公开承认
自已是可怜虫的可怜虫
从此我将开始由虫到人的奋斗





母系


我秉有中国读书人纸的软弱
以及纸中的火
我又是小小的眼泪一颗
你说别太难受,受辱的有一大片水
慈航的伤员,不是你,我也不配
大地羞言善意
它的慷慨和接纳不张扬
母亲与纳溪勾过手指
路弯弯,林密密,小女孩别怕
深基洞中没有蟒蛇
根在走动,你说, 儿子,好好活着
子是母的纪念碑
多好看的石头,时光被石匠戳伤
冷凝,似泪非泪
绽放,凋谢,五千年的苍桑
跪读,起立,你依旧年轻
说什么高低贵贱
高岗,田间,草丛
游魂有家难回
惟有石棺露骨, 石刻的花不香也不凋不谢
你说先人们终极的选择
全是回到冰凉的顽石
不朽之梦,抚摸神的儿女
乖乖睡,醒来有巧克力
盜墓贼比石脏的手
打破阴阳的平衡
我的母系祖先死无宁日,白骨斜视阳光
你要我不哭
花背溪山梁,黄昏,炊烟
古墓中跑出泛滥的虚无
这吓坏一个村姑,她此刻正在天上看我
后来老死泸州城中
在母亲的诞生地,我感觉我就像路边的
一块石头
比命硬,比水温柔
拼命地为野草打开一道道伤囗
你说热爱母亲的儿子心中藏有指南针,调皮蛋,你永远不会跑丢

   我是一个诚实劳动的人

我是一个诚实劳动的人
在丰饶的大地上
靠个税线下的收入
维持简单的生计


我没有多处房产
没有环游世界的美元
在暴发户成串的中国
我是个双料的穷人
就是诗人加穷光蛋


可我爱着缪斯
真委屈她了
我用秦砖汉瓦
唐诗宋词
为她造一间廉租房
这日子透风漏雨
我与她相依为命


我买不起机票
不可能怀揣稿子
飞荷兰找凡高共赏
也不会在祖国乱窜
去北京碰壁
到白夜酒巴撞墙


我只是一个诚实劳动的人
一头吃草的老牛
拼命挤出奶来
喂我弱小的诗歌
可它长不大
跑不出泸州这地方
泸州有人夜读曾一的诗篇
诗中的飞沙使他浊泪盈眶



                                   2014.8.4.伴石居


(应约选出的一组写实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