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二题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6-10-27 15:39:13

查看( 173 ) / 评论( 0 )

       窗


    那天我走在大街上,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我妈。我妈说你那太吵了,我什么也听不清。
    我躲到一僻静处。我说,妈,家里有事么?我妈说也没啥事,是你舅爷要见你一面,可能是最后的一面了。不知道你有没有闲?我说有,有。这时风突然吹在了我的脸上,感觉有点凉嗖嗖的。
    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第二天下午,我赶回了家。
    我妈说你整天在大街上走什么,一给你打电话总是在街上,吵得我头都炸了。我说我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街上走,喜欢看着或者听着别人都在干些或者说些什么?我妈说别人干些或者说些什么与你何干?快去你舅爷家吧,他正盼着你呢。我说这就去,我总得先看看你老人家啊。我妈就说我滑头。
    其实,舅爷的家就在我妈家前面的园子里,那是十几年前我爸给盖的。房子既矮又小,奇怪的是房子的窗户紧靠在房檐的下方,屋子里非常黑暗。我爸说那是我妈的杰作,图纸是我妈设计的。
    那年我舅爷的房子塌了,他的身体不好,又无儿无女,可以说是走到了绝路。我妈说他是“绝户”,总不能不管,让别人看着笑话。
    这个舅爷其实不是亲的,是我姥的一个表哥。我妈说他做事太绝,本想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是又不能眼看着他们饿死冻死呀!
    尽管那房子盖得不怎么地道,但舅爷和舅奶搬进去的时候一点怨言都没有,还用感激的眼光看着我妈。我偷偷问我妈,为什么要把窗子安到上面去?我妈说你舅爷喜欢那样。后来我又问我舅爷,舅爷不理我,低着头抽闷烟,还用手抠着脚趾间的脏物,然后放到鼻子上嗅,我就不再问了。
    这事过了一年,就在我升学要走的头几天,舅爷偷偷地把我拉进了小黑屋。他说你知道房子为什么这样盖么?我边摇头边好奇地瞪着他。
    那是防止睡着的时候子弹打到身上,如果你从窗户往屋里打子弹,只能打到后墙上,三、四十年代的房子都这样。
我说那为什么现在还这样盖呢?舅爷说去问你妈吧。
我就去问我妈。
    我妈就说我姥爷死得如何如何早,她和我姥一起生活有多么多么艰难,却绝口不提房子的事。后来还是我爸偷偷地告诉了我。他说可能是我妈还记恨我舅爷,才故意地折磨他。说我舅爷原先当过胡子,有一回我姥家刚卖了两匹马,换点钱想买一块地,就在那天夜里有一伙胡子突然闯了进来,非要她们把卖马的钱交出来。当时我妈还小,她一抬头就被一鞭子打回了被窝里,可她却看清了那张脸,和我舅爷的一模一样。她和我爸说我舅爷不是人,就是现在她的后肩还有一道伤痕,我爸却说从来也没看到。
    就是为了这一鞭之仇,我妈再也不和我舅爷说话,尽管他就住在她家的园子里,每天都能见上一面两面。舅爷也不说话,他在我妈的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我妈就和我们说低头走路的人攻于心计,叫我们不要上当。
这次我妈却主动叫我去接近他,还肯走到村长家给我打电话,这不能不叫我感动。看来人要是一死,再大的恩怨也就一笔勾销了。我就趁机和我妈说,妈,我们一起过去吧。
    我们从园子的菜地走过去。舅爷家的房子的墙上长满了荒草,荒草上爬满子秋豆角,就像用架条架起来的一样,旁边的白菜又肥又壮,看来也经过了我妈的精心伺弄。
    我们推门而入。屋子既黑且潮,一种霉变的气味直打鼻子。
    舅奶看见是我们,立刻露出了笑容,脸上的皱纹也一下子多了起来。舅爷直盯盯地瞅着我,好像要坐起来的样子。我把他扶起来,我妈就在他的后背垫上被子,然后靠到墙上。
    舅爷说他之所以非要见我,是因为他无儿无女,一直以来把我当亲外孙看。他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两个人,一个是我舅奶,一个是我妈。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当胡子,更不该去抢我姥家,更不该打我妈一鞭子。
    可是我也是被逼的呀,舅爷说,我被他们抢去了,他们以为我有钱,因为我老爹有钱,可他们不知道我老爹死的时候将他的钱都埋了起来,还有他的书。他一辈子就喜欢钱和书,可他不知道如何利用它们,把它们当成了藏品,所以死之前就都藏了起来。
    他们把我的耳朵割下了一小块,装在“洋火”的盒子里送给你舅奶,让你舅奶交钱,你舅奶没有钱,他们就要杀我,我说我知道谁有钱,但不要杀我。他们确实抢到了钱,那钱就是你姥的。他们再也不让我回去了,我成了胡子。
    说到这舅爷指着他的耳朵让我看。右边的耳坠果然缺了一小块。我偷偷地看我妈,我妈的脸略微有些红。
    我该死,舅爷接着说道,我无儿无女,是“绝户”,“绝户”就是把事做绝的人,好人无儿无女,那叫无后。
    我知道我妈的劲一下子转不过来,我想说两句安慰的话打圆场,没想到我舅奶说话了。
    老头子啊,其实你不是、不是“绝户”,在你被抓走的时候我就怀孕了,还生了一个儿子呢,儿子白胖白胖的,可爱极了。只是后来碰到你,我没有说,当时还以为你死了,被鬼子打死了。
    舅爷听到这,眼睛都发亮了。
    我没有死,我真的没有死啊,快说我们的孩子哪去了?
    舅奶只是小声地哭泣,什么也不说。
    其实那次我差点被打死,舅爷说,鬼子把我们逼到了一座小山上,见一个打死一个,见一个打死一个,毫不留情。原因是我们头一天躲在一个沟子里,把装有一车鬼子的车胎打爆了。他们就放一阵枪,跳下来一个,我们就给他一枪。然后他们又放一阵枪,见我们没动静了,他们又跳下来一个,我们就又给他一枪。这样循环往复,一车的鬼子被我们打光了。他们也真的该死,我们眼看着他们放火烧光了一个村子。
    说到这,舅爷又开始抠他的脚趾。
    听说你被打死后,舅奶终于停止了哭泣小声说,我就抱着儿子去找你的尸体,我把小山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就在我往山下走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背枪的女人。我以为她也是胡子就打听你,她说她不是胡子,是专门打鬼子的好人,她说你的丈夫被鬼子打死了,你也参加我们的队伍里来吧,给你的丈夫报仇。我说我还带着孩子。她说队伍里也有带孩子的。我一想,丈夫已经死了,家里又没什么人,跟她打鬼子给丈夫报仇也是正理,我就跟她走了。
    那个时候我刚满十七岁,那个领我走的女人也十七岁,她的生日比我大,她说她姓庄,让我叫她庄姐。她说她也有孩子了,她把孩子放在了亲属家,就跑出来参加了队伍。她说她已经打死了一个鬼子,那个鬼子正在树根下撒尿,她一刀就捅在了他的后心上。她说她的力气可大着呢。这时又有几个女人出现了,她们总共十几个人,可我没有看见一个抱孩子的。那些女的个个都很年轻,最小的还不到十五岁,她们边走边逗着我的孩子玩,根本就不像能打仗的。
    我们走到一个河边,沿着河岸往前走,说是一直走就能追上大队伍。就在这时,我们听到了一声枪响,我们就猫在了草丛里。原来有一队鬼子正在往前走,他们都猫着腰,好像在追捕什么人。可他们又不在一起,隔一会过去一个,隔一会过去一个。他们就从我们身边不远的地方经过,我真怕我的孩子弄出什么动静来,庄姐就给了我一个黑药片,说是孩子服下就睡了。我就给他服下了,我小声地问她是什么药?她说是鸦片,不过不要紧,药效不大,对孩子没什么大的影响。
孩子果然就闭上了眼睛,我的心也平静了许多。这样过了大约一个小时,鬼子还是没有过完,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可我的孩子已经蹬腿了,我知道他马上就会醒,他一醒来就会嗷嗷地大哭一场,然后才肯吃奶,每次都这样。我碰了碰庄姐,叫她再给一片,她说没了。我的汗马上流下来了,庄姐也急得汗珠子直淌。我知道我们可能都完了,被鬼子发现,我们还不都得去见阎王吗!
    我一下子看见我身边的一个水坑,就毫不犹豫地把孩子按进了水里……
    舅奶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此时她倒不哭了,可她的脸色很难看。舅爷攥着拳头,身体直哆嗦。我妈却泪眼汪汪地哭个不停。我们都低着头,谁也不说话。过了一段时间,舅奶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和老头子再单独呆一会。
    我跟我妈就从园子往回走。
    我爸正在看电视。电视播出的是《勿忘“九一八”》东三省互动直播节目。有一个叫庄凤的老人,讲她十七岁就带着儿子参加抗联的不平凡经历。她说有一位女战士,为了掩护部队,给儿子吃鸦片,最后把儿子也溺入水中……
    我妈看到这,就哭着往外跑,我和我爸怕出什么事,就跟了出去。我妈又跑到了我舅爷的小屋,她喊着舅舅、舅舅。舅爷歪斜地躺在炕上,再也听不到我妈的喊声了。
     我爸把舅爷的尸体背到后屋,放在备好的床板上。我妈说我舅爷无儿无女,就让我给他守夜。三天后我们到县城把舅爷火化,骨灰埋在了我姥爷的坟地里。
    我妈把我舅奶接到了后屋,和她们一起生活。
    临走的时候,我拍着舅奶的肩膀,说你还是抗联女战士呢,我为你骄傲。我舅奶说,我什么都不是。等鬼子走了之后,我就抱着死去的孩子去找你舅爷,想把他和你舅爷埋在一起,后来就和抗联的战士们失去了联系,再也没有找到。



        照像

                                                                                                            
    兰兰长到十六岁时突然发现自己很美。那天她在山上采蕨菜,偶然捡到了一只小镜子,她是在镜子里发现自己很美的,和舅母长的一样。一想起舅母,她就把镜子扔了,心开始嘭嘭地跳个不停。她左转右转,就是不忍心离开那。最后,还是找到了那只小镜子。她又照了照,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采满了一筐蕨菜,却没有马上回家。她坐在草地上。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钻进来,一朵一朵地开在她的脸上和手上。她想自己真的很美,和舅母说的一样。其实,没有镜子她也知道自己会很美。“这样的小孩长大后一般都会很美。”,她知道舅母说的话不会错。
    妈妈说她是个害人精,是狐狸变的。从舅舅家回来后,妈妈就把她喜欢的镜子、梳子、头绳,还有那些小块的花布等都扔到了火堆里,并告戒她家里再也不能有那些类似的东西了。她不敢哭,也不敢说什么。她第一次看见妈妈的脾气那么大。更叫她想不到的是妈妈的脾气越来越大,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简直就是妈妈的敌人。打那后,妈妈总是背着她吃东西,她感到自己总是吃不饱。而半夜醒来,她总是听见妈妈吃东西的声音。
    她从山上回来,听见妈妈在屋里唱歌。她总是在屋里唱歌,只要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在屋里唱歌。妈妈的嗓子沙哑,唱出的声音就像狼嚎的一般,十分刺耳。她悄悄地把门打开一道缝,想看看妈妈唱歌时的样子。妈妈像是发现她了,眼睛暴露出凶光。她躲在墙角,嘴里好像正嚼着什么。
    她知道妈妈是在偷吃东西。妈妈偷吃东西时就假装唱歌,发出难听的声音。她一下子推开门,把蕨菜往妈妈的脚下一扔,就跑了出去。
    她躲到窗户的后面,用镜子的反光往屋里照,光线快挪到妈妈的脚下时,妈妈吓得一蹦一蹦的。她就躲在窗下偷偷地笑。妈妈跑到外面,拽住她的手。“你这个害人精,是不是弄到了一只镜子?快给我拿出来,在石头上砸碎,不然我就砸碎你的脑袋!”
    兰兰伸出双手给妈妈看。双手是空的。镜子在她怀里一动一动的,痒得她差点笑出声来。
她躺在屋后的草地上。阳光暖洋洋地扒在她的身上。她翻了个身,从另一个角度看着镜中的自己。镜中的兰兰像蛇一样弯弯曲曲,美不胜收。她想,“
    我要照一张相。”她知道妈妈不会同意她去照像,家里从来就没有一张相片。她想,“我一定要照一张相,不管妈妈同意不同意,我要偷偷地照一张相。”想到这,她非常激动,拿镜子的手都有些颤抖。她脸憋得通红,差点掉下泪来。
到了夜里,她就再也睡不着了。她想着自己照出来的那些像片一定非常漂亮,像舅母的一样。可舅母长得到底什么样子,她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反正舅母很漂亮,像那些像片一样。她拉着舅母的手,舅母的手那样柔软,像把手伸进了水里一样。舅母戴着军帽的样子真是好看极了。那个时候她多想拥有一顶军帽呀!她想,她要是当一个女兵,就会有好多好多顶军帽,她甚至希望自己一下子就长大成人。现在她终于长大了,一切的希望都破灭了。可她要照一张相,像舅母的那些像片一样,不,比舅母的那些还要好看,一定会比舅母的好看。想到这,她又拿出了那只小镜子。可在夜里,她看不见自己的影像。
    这时,就听见一种嚓嚓的声响,这种声响她那么熟悉,就像老鼠啃东西一样。她知道,那声音是从妈妈的嘴里发出来的,妈妈又开始偷吃东西了。她一听到这种声音肚子就咕咕响,她感到饿,也想找点东西在嘴里嚼。她偷偷地爬到地上,找白天的那个蕨菜筐,想看看那里还有没有剩下的蕨菜。可筐是空的,她拎着筐就来到了外面。天上,月亮又小又黑,好像是得病了。她估计现在可能是后半夜。她再也等不及了,顺着小道就往山下走。
    这条道她不是很熟悉,但小的时候妈妈曾经领她走过一次。道路虽然不宽,还左拐右拐的,好在岔路少,只要一直走下去就不会错。只是还从来没有独自走过这样的夜路,她感觉那些树木就像一堵堵又高又厚的墙,而道路就是一条窄窄的过道或走廊。她越走就越感觉这墙越高越厚,而过道越来越窄,简直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而身后的道路突然就没了,变成了更高更厚的墙。她磕磕绊绊,一路小跑,就像在梦游一样。一忽又感觉自己钻进了地洞,或者说会地行术更恰当。她怕天永远不亮,她越走越深,越走越黑,越走越模糊。就在这时,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丝光亮,她看见了树木,接着又看见了绿草,还看到了脚下的一棵蕨菜。她把蕨菜摘了,放进嘴里,突然就哭了。
    走到半山腰的地方她感觉有点累,就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了。刚一坐下又站了起来,她又感到尿急,她解开裤子,刚一蹲下,尿就一泻而出,在石头低洼的地方积成了一汪。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影子模糊,但很美,或者说她知道很美。她仔细地端详着影子,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她发现在她的影子的背后,又出现了一个影子,比她的影子更模糊,然而却更真实。她一下子站起来,提上裤子的时候,脸已经转了过去。她发现了一条岔道,在岔道上,笔直地站着一个人,他头戴军帽,身着军服,显然是一个当兵的。就在当兵的身后,立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军事重地”四个大字。她顾不得多想,一溜烟地向山下跑去。
    跑了一阵,就站住了,她又回头看。她想,那到底是个什么重地呢,是部队的弹药库,还是一个机械厂?好像什么都不是。她又开始后悔了,没有仔细地瞅瞅,那个兵会不会是一个红卫兵呢?可他的军帽实在漂亮,就和舅母那天戴的那顶一样。
    她来到山下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
    她顺着河边向西走,太阳也向西。太阳就在前面往下走。太阳好像要到河里去洗澡。太阳把河水映得彤红彤红的。她顾不得看太阳,就拐进了一条街道。她知道自己已经走进了一个城市。这是个不大的县城,离她家也就一天多的路程。可是自从小时候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她感到一切都很新鲜,包括街道、道上的行人,以及街道两侧的树木和房屋、屋墙上贴着的那些个花花绿绿,甚至看不到墙的本来面目。她不知道,或者说不理解街道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无所事事,既不采菜也不种地,他们就在街上来回地走。后来她就听见了歌声。歌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向街道拥来。她有点害怕,想起了妈妈的歌声,歌声那样刺耳,但妈妈总是偷偷地唱。她想起了夜晚,在深山老林里不停地往前跑。她加快了脚步,找到了那个照像馆,小的时候舅母曾领她来过。可她们还没来得及走进照像馆,一件意外的事情就发生了。
    她想,这次不会有意外发生。她没有他们要的军帽,手里只拎着那个菜筐,筐里也仅剩下一把蕨菜。她在照像馆的门前站了许久,终于推开了那扇门。她从怀里掏出了所有的钱,很厚的一沓,但都是壹分和贰分的纸币。给她照像的是一个老头,干瘦干瘦的,头发都白了,还留一绺羊尾巴般的白胡子。他说她的那些钱如果照个大点的,只够一张,小点的够两张,后来听说她从山上特意来照像,就给她照了两张大的,并告诉她明天一早就可来取。
    她走出照像馆,街道上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她在街里闲逛,吃掉了最后的那把蕨菜。她来到了一家宅院。她不敢敲门,就从院墙偷偷地往里看,可院墙很高。她左转右转,终于找到了一棵树。她爬到树上。树长到上面就拐弯了,一直拐到墙上。她在树上可以看到一切。可院子里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她等了好长时间,身子都有些颤抖,感到实在坚持不住了。她就开始往下爬,可没爬两下,突然就听到了歌声。那歌声来自屋里,歌词含糊不清。她听不出来唱的什么,和妈妈、和大街上听到的都不一样。这歌声仿佛是来自另一世界,那样神秘,那样不可捉摸。但那歌声她又是那样熟悉,和她心心相通。她甚至是抓到了它,手像伸进水里一样。她仿佛又看到了舅母的那些像片,想起了舅母领她去照像。她牵着舅母的手,她就喜欢舅母戴着军帽的样子。那个时候她是多么迷恋那些军帽啊,它们的颜色就像春天的草地一样。可是她们还没有走进照像馆,一只火药枪就对准了舅母的脑袋。那个青年一伸手,就抢走了舅母的那顶军帽。舅母就满大街地跑,她边跑边唱。她追呀追呀,可怎么也追不上……
    她再也不想听到舅母的那些歌声了,她快速地往下爬。可是舅母推开了屋门,她披头散发,突然看到了她。她喊:“抓小偷啊--来小偷啦--抢军帽啦--”
    她一下子就蹦到了树下,心嘭嘭地跳个不停。她坐在墙根下,再也走不动了。她眼睛望着天空,天空出现了几颗瘦小的星星,又逐渐地被云朵挡住。这时,她感觉有点饿,仿佛又听到了妈妈偷吃东西的声音。原来有一只小老鼠,正咬着她脚前的菜筐。她再也无力去管任何事情,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对像片不感兴趣了。她慢慢地往回走,路过照像馆的时候,甚至都不想进去了。那个老头追了出来,把像片塞进了她手里。她抽出像片,一下子惊呆了。像片里照上的,并不是她一个人。还有一个人,就站在她的身后。他戴着军帽,看样子是一个军人。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是自己一个人,怎么会是这样,莫非是那个老头做了手脚?她反回照像馆的屋。问老头,老头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说,如果她再等一天,他愿意重新再给她照两张,但不保证这次就不出现这种情况。她的眼睛盯着老头看,突然发现老头的胡子变黑了,不知道为什么?
    她撕掉像片,说再也不要照了。她突然怀疑起那个人。那个人既然能在她的尿里映出影子,也许就能在她的像片上留下影子。她想快速地找到他,问问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她大步地向城外走,有一群小孩跟在后面玩耍。这时天突然就下起了雨。她听见那些孩子在雨中拍着手喊:“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让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



[ 本帖最后由 草屋 于 2016-10-27 15:38 编辑 ]

TAG:

我来说两句

(可选)

日历

« 2024-03-29  
     12
3456789
10111213141516
17181920212223
24252627282930
31      

数据统计

  • 访问量: 53602
  • 日志数: 103
  • 建立时间: 2016-04-14
  • 更新时间: 2017-06-10

RSS订阅

Open Tool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