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旧文:春夏之交的回忆

上一篇 / 下一篇  2009-07-15 04:39:14

62日的晚上,我从广场步行回到北大,走了多少时候自己并不知道,连饿都不觉得,整个人像吸毒一样亢奋,我当时是北大中文系二年级文学专业的学生,那时的男朋友,写作的合作者,因为事前反对我去,所以并没有象往常一样跟着,我不会骑自行车,只能自己走回来。出门时是清晨,我还臭美地穿了条裙子,一路走回来,走累了就坐在长安街边的水泥台阶上,6月初的北京的春末夏初,街上暴土扬尘,救护车和警察不时飞驰而过,穿裙子于革命事业是多么的不合宜。

那时已经谣言满天,动武镇压的话在5月底已经放出来了,5月中那次的大游行,出门前的校园气氛很紧张。现在想想,我身处风暴的眼里,少不更事,居然履薄冰而不自知。整个5月份,除了游行,其他的时间都在炮制评论文章,其中一篇,赫赫然刊于当年8月的“文学评论”上,以我当时的虚荣和骄傲,根本不加揣度杂志编辑“负隅顽抗”的决心,那篇大作,对个默默无名但雄心勃勃的大学二年级学生来说,是一篇成功发表的文章,跟她混稿费文字没有根本的不同,写散文,编假金庸假琼瑶故事,间隙纪念一个诗人的死,都属于吃文字这碗饭的责任,如果跟民主和革命瓜葛上,那完全是冥冥中的天意。在国家和政治的天罗地网里,我们是真诚的麻雀,扑闪翅膀,享受短暂的自由空气。

8910月再回到北大,参加政治学习,有部记录片,反复让我们观看,“春夏之交的反革命暴乱”,在记录片里,那篇纪念海子的文字,还有中文系其他的大字报,都在镜头里扫过,被定性为别有用心的煽动性文字。即便如此,那些日子里,躁动,紧张,压抑,孤独,甚至无聊,唯一缺席的感觉就是害怕:即使多少年以后,我都没有试图假设,如果不是62日,而是64日,我在广场,那会怎样?没有害怕,因为懵懂,心里不相信会真的开枪动坦克。

记录片镜头扫过的大字报里,有一张,标题是“论持久战”,署名二平,二平,就是两个叫平的人,这两个平跟我们同系同专业,不过长我们几岁,我都认识,记录片是政治学习的主要内容,多次集体观看后便毫无惧意,每当镜头出现这张大字报,我都走神,对写报人的那笔正楷好字暗自赞叹。

此时万物萧疏,同学老师中出国的出国,开除的开除,坐牢的坐牢,剥夺博士学位的被剥夺,剩下来的都是一个茅坑里的石头,中文系从上到下,谁也不比谁香。50年前一个伟人评论母校的话再次言中:池小王八多。

我们这些亲历者和参与者,896月绝对是个人生的分界线。过了分界线,就象过了河的卒子,身后是青春记忆,面对的,是严阵以待的王,是森严的国家机器。我们一旦垮过这个分界线,就象经历了成人礼一样,远离了青春,只能往前,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下去。

如今为人父母,两个孩子,二十年了。

2009 64日写于美国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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