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诗歌（选三）

夏天之后，秋天之前

 

日日裹着旧裙子  偶尔看一些旧小说

吃着旧瓜果  旧蔬菜

即使午睡也会做一场完整的梦

这是夏天以后的日子

 

河水是另一种生活

它波澜不惊地流过我的城市

两岸的树木青葱

仿佛秋天之远  远过重山

 

2010.8.4

 

梦里出现的植物

 

总是多梦。

从水一直延伸到山，山林。

似乎就要到了。一场梦。

 

那些在梦里出现的植物

颜色灰暗

我羡慕它们可以长成坚果，也可以长成樱桃。

 

2010.8.4

 

立秋

 

秋天说来就来，似乎没有征兆

叶子还是那么绿，蝴蝶飞过来的时候 

苹果的嘴唇就会靠近我

 

站在阳台上

目光可以看得很远

除了白云还是白云  除了巫山

还是巫山 

 

2010.8.8/15：42

 

每一片叶子都光荣 

 

走在街头

像一个外乡人那样急促

说不好本地方言

也不关心城市里的坏天气

苹果树总是在此时结出羞涩的果子

阳光照过树顶

每一片叶子都光荣

 

2010.8.8/16:51

 

秋天之后

 

秋天之后 

蓝色的眼睛里

就会结出蓝色的苹果

一个接一个

风赶着风

过山岗——

 

2010.8.8/18:55

 

苹果有毒

 

当我躺在草地上

夜晚的天空就会变高  就会变远

似乎

我就是那个小矮人

浩大的天空里 

谁也看不见我的水晶

 

2010.8.9

 

 

像南瓜一样地活着

 

有的时候

我希望自己活得像南瓜

该开花的时候开花

该结果的时候结果

在秋天的时候躺在地里

红得像瓦

 2010.8.9/15:50

 

夜晚的星星

 

我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走出屋子

也从来没有专心去看夜晚的星星

这似乎是一个童话

我数着数着

它们就睡了

在梦里

我像公主那样坐下

爱着天

也爱着地

 

 2010.8.9/15:34

 

不能像水一样地流出去

 

在房子里编织着旧笼子

走路靠右

在菩萨面前要虔诚

不可以吞下妖艳的果子

这些……日子就是这样的日子

即使雨天

也不能像水一样地流出去

 

另一种人

 

进入黑夜之后  那些生活在白天的人

就会倒退着走回来

他们会像木头一样地走回来 

对于白天的事

他们都三缄其口

 

即使长出安全的壳子

 

雨似乎是要一直下下去的样子

既不想停歇也不想遏止某种坏念头

进入秋天以后

这样的天气似乎越来越明显

即使长出安全的壳子

也不能裹紧这多出的白天和黑夜

 

恩惠

 

阳光照在房檐下

即使昨夜有雨，它还是把玻璃照得

那么明亮，那么有光辉

像那些站在树梢上欢叫的麻雀

它们从来不把人间的事情放在心上

 

已经有人在楼下扫垃圾 

他弓着腰

有人走过的地方和没人走过的地方 

他都要去清扫

 

你要在秋天种下我

 

你要在秋天种下我——

 

你要种下我的良心

种下我的腐烂

种下我的睡眠及梦里的水印

 

你要轻轻摘下我

——像种子一样摘下我

或者埋葬我

在你阴暗的唇边或者

白霜的光里

 

2010.9.25

 

药袋子

 

这些药片药瓶子都被我放进袋子里

这其中有治感冒咳嗽的

也有治眼疾的 

还有一些用来治疗失眠和肠胃

它们都潜伏在我的身体里

掌管着我身体某个器官的秘密

我不能够让它有声音  也不能够让它见到更多的人

我必须让它老老实实地呆在我的房间里

我必须对它很恭敬

 

2010.9.27/夜

 

一些阳光

 

阳光在下沉。在墙角

一些野花正舒展着叶子，蝴蝶飞过来

风吹着九月——

在乡下

一些果子还来不及去采

她伸出的手指白嫩

暗黄

 

2010.10.2

 

天空里有什么(b)

 

没有云朵  也没有一只鸟

西风从这里经过时

我蓝色的手指插满花朵

我坐在草上

仿佛坐在高高的南山上  又惊慌又喜悦

几乎不敢出声

我多么害怕整个天空

会突然掉下来

 

2010.10.5

 

天空里有什么（a）

 

没有云  也没有一只鸟要从这里经过

整个天空都是空的

我可以随便在上面画苹果画老虎

顺便画上我的一双小儿女

他们明眸皓齿  肌肤如玉

他们幸福地喊我妈

 

2010.10.5

 

秋天真是来了

 

秋天真是来了

和往年一样  每下一场雨 

我就要多穿一件衣裳

可我还是很努力地写诗

写一行  擦一行

再写一行

我也学会了挂念

即使满山的叶子都不来理我

我还是记着它的红  它的黄

 

梧桐树

 

走在街上，总是习惯去看路两边的树

这些树木高大而苍老  密集的叶子

整整齐齐，覆盖了头顶的天空

我习惯抬头去看漏下来的阳光

也习惯在起风的时候听它们

哗哗哗  哗哗哗地喊声

即使在很深很深的夜里

它们也会学着蝴蝶的样子，飞呀飞

 

桂花，桂花

 

坐进九月

我爱你左手的花枝

也爱你右手的色斑

喝酒

看苹果的睡眠

也看她浮在水上，浅醉

有人推窗，低低地

喊着桂花

 

日记

 

晨起，坐在这里喝茶、听戏

茶是朋友送的

戏是《小辞店》，听了很多年

老腔老调的曲子从胡琴的钢丝里抽出来

有些冷。听说已经过了立冬

几片油黄的叶子挂在树枝上

风一吹，它就会立刻落下来

 

某山某水

 

和别人一样，也会常常忘记

比如忘记某山，某水

忘记某人

这些被假定的某山某水或者某人

都在远处  不足挂齿

偶尔也会忘记自己

这个天天晃来晃去不知所踪的人

有时，我想拉拉她的手，摸摸她的脸

再点一下她眉心的痣

她天天唱歌，哼小曲

也模仿电影杀人或者杀自己  但终不成谋

这个时候，她又一个人牵着马

出城去了

 

冬天的故事

 

给自己讲故事

长长短短，短短长长

可以很欢快，像是讲着别人的故事

也可以很忧伤，像松果落在草尖上

 

日记

 

现在是16:52，孩子们已经陆续

离开了园子。与小鸟不同，他们总是

早上飞进来，晚上飞出去

这个时候习惯坐下来

像一个空置的词。而对面的树木

不分季节地绿着，始终真实

 

写完这首诗，天就慢慢黑下来

我会给自己点灯

左手一盏

右手一盏

 

冬天，是一场盛大的怀念 

 

一个上午，闻着茶的香气来听一首老歌

反反复复。看窗外的风景：银杏落着金黄的叶子

阳光来了——

冬天，是一场盛大的怀念

 

在山里

成群的芦花在飞，白色的

花朵飞在白色的天空。那些悲哀的种子

不见了，飞走了

 

讲述

 

阳光从楼顶上照下来

窗户上  门缝里  阳台上

往下——

又倒挂在树枝上

 

树下

坐着我的一双小儿女

风吹过来，满树的叶子

翩翩啊，翩翩

 

它们，有了爱了

 

湖岸上，柳树青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