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唱一和 引经据典》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1-07-08 12:57:09 / 个人分类:长篇纪实《九死一生》

查看( 136 ) / 评论( 0 )


      《一唱一和闹当兵 引经据典赌喝酒》

                             ————————  九死一生71章
     
     山里的秋天走得早,冬天来得早。霜降刚过,立冬还未到,山上的树叶就落了,绿草就蔫了,裸露出了红脊。一阵阵北方袭来的冷空气,使天空成了铅灰色,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一连几天,山上山下,一片白雪皑皑,银装素裹。公社礼堂的房顶上,被白雪覆盖着的高音喇叭,从早到晚响过不停,一遍一遍播送着国务院中央军委发布的征兵工作命令。
        
     冬季征兵开始了。
        
     接兵部队来到了公社。
      
     为了配合征兵工作,公社召开了三干会。公社党委、武装部及时办起了征兵动员宣传专栏。这个专栏由侯明明熬夜完成,在接兵部队到来之前,贴在了公社最显眼的地方——会议室大门旁的砖墙上。专栏挺气派,长五米,高三米,内容是全文刊登国务院中央军委发布的征兵工作令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号召有志青年参军、保卫祖国的社论。刊头画的是一个“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的英姿勃勃的解放军战士,手握钢枪,背景是鲜红的八一军旗,旗上是蓝天、白云,战机巡逻。画下端是八个端端正正的仿宋体:提高警惕,保卫祖国。
      

     开完征兵工作动员会的全公社各级干部及接兵部队的军人100多号人,涌出会议室,就被这个别开生面的宣传专栏吸引了。大家注目相视,交口称赞,“啧、啧!这个专栏搞得好,图文并茂。”听着赞扬声,穿梭在人群中的侯明明笑眯眯,忙得满头大汗。他一手端广告瓶,一手拿小排笔,一会左,一会儿右,一会儿蹲着,一会儿垫起脚,在宣传栏空白的地方插图,补题花,不亦乐乎。
      
  “画得真好,你这位小同志,不简单。”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拍在了侯明明肩上,“过来聊聊!”侯明明回头,见人群中有个年轻的军人对他微笑,“耽误你点时间,聊一聊,怎么样?”
     
    侯明明点了下头,拿着瓶子和笔,和军人挤出人群,搭话道,“同志,猜得不错的话,你肯定是接兵部队的。”
      
   “小鬼,不,小同志,你很有眼力,挺机灵的。”军人一口标准普通话,说,“我是接兵部队的指导员,来你们公社,刚参加完征兵动员大会。”边说边拍打着侯明明身上的雪花,“你的身体还不错,怎么样,到部队去,部队需要你这样有才华的青年。”侯明明笑着,跟着这个军人走进了会议室,军人接着说,“这次部队招兵,特别注意招有特长的人,去年咱们部队在武汉招了一个画画的青年,新兵连一出来,这个新兵蛋子就被团宣传股要去画幻灯,三个月不到,就被师里政治部调走了,团里干着急!这次招兵,团首长嘱咐我们,要招一个会画画的。”说着,他摸出笔记本,拧开钢笔,看着侯明明问,“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嗯,我看了你画的刊头画,比那个武汉青年画得好多啦,凭你的特长,到了咱们部队,前途无量啊!”
     
     侯明明挠着脑袋,丧气地说,“我是个知青,下乡不到一年,不够资格入伍。”他见这个比他高一头的指导员,脸上笑容消失了,忙说,“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是我的画友,下乡在本公社几年了,够入伍条件。他的画也画得好,墙外的刊头画,就是我们两人完成的。指导员,你等一等,我马上把他给你叫来。”说罢,侯明明跨出门,在公社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最后在书记办公室,把正扭着书记不放的潘大海拉了出来,推到指导员面前,介绍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知青,叫潘大海,下乡好几年了,身体棒,劳动积极,在公社各方面都表现得好,画也画得好。”
     
   “画画是我的爱好,这是我平时画的。”潘大海不失时机地把随身带着的几张由侯明明修改过的画,双手捧在了指导员的面前,低着头,谦虚地说,“画得不好,请首长指点指点。”
     
    指导员不搭话,接过画,一张一张翻着,欣赏着,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他点着头,握着钢笔,翻开笔记本,当即记下了潘大海的姓名、年龄和所在的大队、生产队,并表态说,“潘大海,你这个牛犊子似的知识青年,是个当兵的料子,我们看上了。你回去做好生产队、大队、公社的工作,只要你被推荐出来,通过体检、政审,到了我们手里,定兵的时候就好办。”
   
   “只要你们要,我打起背包就走。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我要到祖国的边防,到人民解放军大学校里去锻炼成长。”潘大海兴奋地跳了起来,朝比他高半个头的指导员行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操着川味普通话大声说,“首长,你放心,你叫我去做工作,我保证完成任务。”说完,回头笑眯眯地拉起侯明明,跳梭梭地朝办公室找书记表决心去了。
   
    盖书记在办公室被潘大海纠缠着,无可奈何。刚才他开完征兵动员的三干会,一出会议室,跨进自己的办公室,就被潘大海软磨硬泡,出不了门。见潘大海被侯明明生拉硬扯拉走,他正要静下心来,写个会议讲话稿,稿子还没有铺开,办公室门咚地一声被撞开,潘大海这个瘟神又回来纠缠来了,后面还跟着侯明明。他坐在藤椅上,心里冒火,又不好发作。潘大海左一声书记,右一声书记,亲热地叫着他,自己嘴上刁的香烟还没烧到半截,一支“春城”香烟就从潘大海手里递到了面前,“书记,接起,接起!”烟圈刚吐了几口,一杯刚沏上的绿茶冒着热气又从潘大海手里捧了过来,“喝几口,书记,清香可口。”茶杯还有大半杯水,潘大海笑嘻嘻地又提着暖瓶来冲开水了,“倒满,倒满,书记慢慢喝。”朱主任推门进来,见潘大海这副殷勤状,笑着说,“噢哟,书记,你好有福气,成了老太爷啰,潘知青把你服侍得好周到哟,就像服侍爹妈一样,我好生羡慕!”
     
   “这有啥子羡慕头,我今天成了潘知青的俘虏了,任他打整。”盖书记没好气地说,“不晓得哪股水发了,看,班都上得不灵醒啦!”
     
  “灵醒灵醒,书记,只要你说句话,同意推荐我当兵,我立马就走。”潘大海说着,摸出香烟,向在场的人散起烟来,“穿上绿军装,提高警惕,保卫祖国,是我从小的愿望,书记你要成全我呀!”
   

  “当兵保家卫国,光荣啊!怎么不成全呐?我说,潘大海,只要你被生产队、大队按程序推荐上来,我二话不说。”盖书记话锋一转,“人人都想当兵,但名额有限,全公社够条件的知青就有几十个,不可能想去都去嘛?”
   

   “今年不去,我明年就超龄,没有资格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去年征兵,我都让了别个,这次再也不行了。”潘大海嘀咕着,“书记,看我在林场的表现,一心为公,吃苦耐劳,天天转林子,冒着生命危险,跟野兽做伴,跟阶级敌人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论如何公社都要推荐我出来,拜托你啦!”潘大海又拿起暖瓶给盖书记冲起茶来。
   

  “推荐工作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们是集体领导,还有其他党委委员。”盖书记刁着烟说,“为了你,我不能够以权谋私,一手遮天。”
   
   “你没有谋私哟,晓得你是清官,大公无私。几年来,你没得到我任何好处,想给你送瓶酒,一条烟都不敢。”潘大海见盖书记露出了笑容,走进一步说,“公社的其他几个领导我都找了,他们都推到你的身上,说你说了算。书记,你开一声腔嘛,一开腔,啥子都解决了。我下乡来,一直是听你的话的哟。想当初,偷砍林场树子的人多,林场的人大都挨了打,不敢去干涉。你书记派我这个知青去护林,晓得这是个苦差事,有生命危险,我二话没说,打起背包就上了山。我不信邪,听你的话,党叫干啥就干啥,单枪匹马跟阶级敌人作斗争,差点命都没啦!”
   
   “你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我心头就气愤!就冒火,就要批评你啦!”盖书记的脸色变了,从藤椅上站起来,盯着潘大海说,“晓得不,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知青,抓倒偷树子的人咋个整法?整得有多出格,花样百出,简直目无法纪,整得人些怨声载道,告你的人踏破了我的门坎。我理解你,没有处分你,人家还说我包庇你,弄得我们工作很被动,很被动。”
   
  “不是看到书记的面子,我们早就打断你的腿了。”朱主任把烟一丢,气愤地说,“你这个潘知青,简直不把贫下中农放在眼睛头,肇了我们好大的皮?上次我的表弟被你抓到林场去黑整,我上山来劝说,你还不放过。老子亮了身份,你娃不依,还把明火棒棒给老子比起,弄老子来唱歌,肇皮呀,肇皮!哼!一想到这些,老子就冒火,很想甩你几耳光才解恨!”
   
  “我该死,我该死,我对不起长官,对不起长官。”潘大海学着《智取威虎山》中栾平的腔调,嘻皮笑脸,打自己的耳光,“我向长官赔礼道歉。”
   

    “不要油腔滑调的。”盖书记吐着烟圈,“这是办公室,严肃点!”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潘大海依然笑嘻嘻,挨近了盖书记,“你旁边这个大领导说话说得好,我护林是得罪了好多人,人家恨不得打死我才解恨。问题是,不得罪人,又咋个护林?书记,你为我好,锻炼我,培养我,俺潘某讲义气,终身难忘,终身报答。书记,你帮人要帮到底呀,如果这次我没当成兵,赖在公社,你晓得,有好大的麻烦不?”他故作神秘,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嘟嘟喝了几口,话中有话地说,“书记,你晓得,为了护林,我得罪了好多人,人家恨不得吃了我,活剥了我。走又走不成,呆在公社,受人欺。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没有办法了,只有拼命啦,来一个,拼一个,来两个,赚一个,不是,就把狗日些的房子烧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到时,书记,你了解实情,不要说我是杀人犯、纵火犯哟!”
     
   “你威胁哪个?”盖书记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潘大海问,“在这个地方,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该不该?”
     
  “不该不该,我晓得不该,但是没有办法呀!”潘大海故意哭丧着脸说,“别看我牛高马大,其实,我这个人心脆弱,有神经质。晚上一闭上眼睛,就见偷树子的人拿起斧头砍我,放出狗来咬我,半夜三更做梦,梦见的都是自己为了保护公家的树子,遭一群群的人追杀,跑都跑不赢,醒来就是一身汗。这样下去,不成杀人犯、纵火犯,都要成神经病。一发神经病,就啥子都不晓得啦,听说疯子杀了人,放了火,不得遭枪毙。这咋个要得?发了病还是要医,神经病好医得很,花个几千万把块钱送到自贡精神病医院就能医好。我晓得公社钱多,但这是贫下中农的血汗钱,我不忍心用呀!”他见盖书记靠在藤椅上,不开腔,若有所思,更加肆无忌惮地说起来,“得了病,花了钱,医好了,呆在公社,包不得一辈子不出事,一受刺激,又要发病,反反复复,这咋个要得哟?生不如死,给公社添麻烦不说,还让你们领导班也上得不灵醒,我过意不去,想起来硬是过意不去呀!”
      
   “不要说这些,扯远了。说当兵就说当兵的事,说其它事情干啥子?”侯明明把潘大海按在椅子上坐下来,制止他说,“不要东说西说,你的事,人家书记晓得了,书记晓得办。”
      

  “啥子晓得办?人家书记没有这样说哈!”朱主任中间插了一杠子。
     
    潘大海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朱主任的鼻子吼了起来,“你是哪个?关你球不相干,多嘴多舌!滚!滚!”
      

  “滚,朝哪儿滚,你有啥子资格喊我滚! 哼!太不像话了,吃屎的人把屙屎的人鼓倒起了!笑话!”朱主任阴沉着脸说,“晓得不,虽然说我是大队干部,但今天被公社抽出来了,担任公社党委征兵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专门负责协助新兵的政审工作。大小我还是这里的干部!我有权利干涉你。你这个潘知青,在这办公室无理取闹,影响人家书记办公。”
      
  “影响就影响!随便你咋个说,无所谓!”潘大海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耍起了横,“老子为了当兵,保卫祖国,今天就当条癞皮狗啦!听倒!当官的,要么把老子撵起走,去当兵,冲锋陷阵。要么老子就在这办公室到处咬人,咬得你几爷子些不安宁。实在不行老子就出去烧房子,坐班房。反正老子没得想头,想横了,命一条!知青的命,不值钱。”
      
   “你的命怎么不值钱呢?保卫祖国的命,值钱,值钱!”侯明明劝说着,把潘大海拉下了桌子,“坐在椅子上,说话不费事,要心平气和,跟书记好好儿说。我要批评你,刚才你这个说法不应该,太不应该啦!你又不是三岁的娃儿,说起当兵,马上就要闹着走。这象啥子话!凡事都有个规矩,人家书记还有个安排过程嘛,正如你说的,书记对你一直都很关心,一直都在培养你,拿护林的革命重担给你挑,出了事给你兜着,天下哪儿有这么好的革命干部哟!”他回头见书记脸色有了缓和,拍着潘大海的肩膀说,“在你的知青生涯中,遇到了书记这样的好干部,是你的福气。为了你当兵,刚才书记还给你出谋划策,喊你做好生产队、大队的推荐工作。只要大队推荐到公社来,人家书记晓得,心头有数。”
      
  “生产队、大队已经推荐我了,现在当不当得成兵,就看你们公社了。”潘大海的肩靠近书记的肩膀,执拗地说,“刚才在会议室外,人家接兵部队的指导员员都看上我了,说我是当兵的料子,在部队上有发展。”
     
  “人家书记也有这样认为,巴不得你有出息。”侯明明一唱一和,“书记把你推荐出来,你穿上绿军装,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紧握钢枪,保家卫国。这样,书记脸上多有光,多体面。”说到此,他把潘大海拉向一边,“走、走,走一边去,你这个样子,给人家书记肩并肩,比高矮嗦?像啥子话?你娃矮得很,没有资格站在这里。这里是人民勤务员的地方,过去是山寨寨主的地方,不是你口吐狂言的地方。当然,以后你哪股水发了,长大了,另当别论。”说罢,他回头笑着对虎着脸的盖书记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书记,全公社的人都晓得你爱才,你成全了潘大海的好事,帮了潘大海的忙,人家一辈子记得到你。”
   
   “笑话,潘大海是啥子人,挂在秤钩上称一称。”朱主任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说,“十板栽花无根底,癞蛤蟆想吃天鹅蛋......”
   
   “天鹅蛋我这个癞蛤蟆吃定了。”潘大海斩钉截铁。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在我们这四川山疙瘩头,握锄把的人也能当人物,信不信?把潘大海放出去,整身军装,说不定会干些事,当个人物,也说不定是个功臣。四川向来是一个出军阀也出将帅人才的地方,新中国十大元帅中有四位就是从四川崛起的”侯明明兴致来了,语惊四座,“是英雄创造历史,还是奴隶创造历史?我说,是奴隶创造历史。别看我们捏锄把的知二哥,别看这方巴山蜀水,改朝换代,演变历史往往在这不起眼的巴山蜀水发生.”
   
   “说一说,我就喜欢听你侯知青的龙门阵。巴山蜀水,就是我们四川嘛,咋个拿给你吹起来,吹得天翻地覆。”朱主任饶有兴致,“吹得好听,吹得有点道理,潘大海当兵的事我们可以考虑。”说罢,他把一杯茶递在了侯明明手上。
   

    侯明明接过茶杯,对着朱主任一笑,“我讲的,跟你在党校学习的、听到的不一样。就算我吹牛。听倒,四川虽然是中国西南一隅,但山川秀丽,人杰地灵。历来是兵家力争之地。往往影响着中国历史的发展,改朝换代。”侯明明引经据典,“两千多年前的三国时代,成都就是蜀国的首都。现今的首都北京,当时还是燕山脚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村。抗日战争时期,四川重庆就是国民政府的首都。”
   
  “这哪里是改朝换代,哄我们农二哥不懂历史哦!”朱主任不以为然。
   
    “听倒,不要打断话嘛。”侯明明白了他一眼,“说远点,千年前的淳化四年二月,也就是993年,居住在成都都江堰附近青城山的茶农王小波、李顺,因川西大旱,百姓流离失所,称“吾疾均富不均,今为汝均之。”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提出了均贫富的革命口号。两人率众揭竿而起,转战巴蜀大地,攻绵阳,破成都,圈了几十个州县,在成都建立大蜀政权,李顺为大蜀王,年号应运。”
   
   “李顺不是被宋王朝剿灭了嘛?我是上过中学,学过几天历史的哟!”盖书记听得有趣,坐在藤椅上望着侯明明插嘴道,“中学课本上讲,大蜀政权维持了一年多,还是失败了。”
   
   “是失败了。宋廷倾其国力,全力剿灭义军。淳化五年五月,义军与从剑门关经栈道入川的宋廷宦官王继恩统领的大军,和捍将雷有终、裴庄、尹元等率兵自湖北入夔门,长驱直入的宋军激战于涪江流域,巴中、绵阳、成都相继失陷,城破了,义旗倒了,但王小波、李顺的农民起义,显示了蜀人的力量,动摇了宋王朝的根基,尽管有后来的王安石变法,图谋重振国力,也挽救不了宋王朝的灭亡。宋的灭亡,跟四川有关系。远的说了说近的,清朝跨杆,也跟四川有关系。”
  
     “你说错了,说错了。清朝是被湖北武昌的文学社和共进会发起的武昌起义推翻的,哪点跟四川有关系?侯知青,侯同志,你麻我没学过历史。”盖书记嘿嘿一笑,“看来你帮潘大海的忙帮不成,潘大海这身军装有点悬哦。”
     
    “听我说嘛,书记,你是学过历史的人,你晓得,清朝为什么会跨杆?正是有了武昌起义,武昌起义为什么能得手?”侯明明见盖书记若有所思,便说起来,“武昌城防薄弱,军备空虚,就是因为当时清军主力被调到四川,镇压川民的保路运动去了。历史就是这样,1905 年,清政府宣布铁路国有化政策,随即又转卖给洋人,引起国人共愤,引发了四川保路运动,各地纷纷成立了保路同志会。一开始保路运动还只是和平抗议,但后来清政府竟实行镇压,于是转为武装斗争。清政府匆忙从武昌调兵到四川增援,导致武昌守备力量空虚,于是,辛亥革命成功。”
   
   “几年前,我坐县委党校,好像学过。”
   
   “对!我们有共同的话题”侯明明来回走动,挑明观点,“ 试想,如果没有当年8、9月份,四川民众闹起的铁路风潮,影响全国,清政府就不会调集重兵,电令粤汉、川汉铁路督办大臣端方抽调大部湖北新军入川镇压,那革命党人在武昌举义旗就没那么容易成功。应该这样说,辛亥革命,清朝跨台,川人功不可没。蒋介石在七七芦沟桥事变爆发后的一次讲演中指出,辛亥革命虽然是起于武昌,可是肇其端的实际上是四川,因为,四川的革命党人,就是借着川汉铁路官办或商办的争议,来宣传主义,唤醒民众,起来推翻满清。四川保路风潮,成为辛亥革命的导火线。所以,蒋介石告诉‘峨嵋军官训练团’的成员,革命起自四川,也会由四川来收获成果。正因为如此,抗战八年,蒋介石就把陪都放在四川。国民党垮台,蒋介石告别大陆,是从四川成都飞到台湾的......”
  
   “ 不听了!”朱主任打断话,骂道,“不要提蒋光头,提起心烦 。”   
   
     “你不听,有人听!”侯明明抢白了句,继续侃侃而谈,“古语说得好: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历来蜀中都是统治者最头疼的一块地方。而大多数的统治者都眼盯四川,监控四川,时而会采取怀柔的政策,这说明了蜀地在中国地理,政治和军事版图上的意义。清末,宣汉东乡袁延蛟率众抗粮,被四川总督恒宝派提督李有恒率威虎营官兵血洗宣汉,当地一秀才躲过劫难,辗转赴京告状。慈禧太后省时度事,权衡再三,为了风雨飘摇的朝廷利益,赏了秀才的黄马褂和御酒,派左宗棠赴川,查办四川总督恒宝,杀了提督李有恒,以谢天下,安抚民众。”
   
  “说得也是。”盖书记附和道,“历代统治者对四川的安抚和重视,都不如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
   
    “对啊!”侯明明接嘴道,“国共征战,不说毛主席领导的长征,四川是主要地段。有了‘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才有‘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咋不晓得呢?我这个公社书记晓得,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爬大凉山彝区,过雪山草地等等就是出在我们四川。再说解放后,毛主席关心我们四川,经常到四川来......”
  
  “到四川来耍!”朱主任抢过话说道,“到四川来看望我们贫下中农。”
   
   “说的也是。毛主席来四川,歌儿唱起来。”说到此,侯明明手舞足蹈唱起歌来:‘麦苗儿起来菜花儿香,毛主席来到咱们农庄。千家万户齐欢笑, 好像那春雷响四方。’唱罢,他说道,“这首歌,表达了四川人民对毛主席的无限热爱。”
   
   “是啊,是啊,主席英明!他老人家亲自发动和领导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揪出一大串走资派,还要把我们革命的工农兵百炼成钢。”盖书记望着桌上的毛主席石膏像叹道,“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北京,还关注我们四川,重视我们四川,把我们四川宜宾作为文革的突破口,寄语‘四川很有希望’,鼓舞四川人民,主席和我们心连心啊!”
   
  “毛主席是我们贫下中农的贴心人啊!”朱主任深有同感,望着墙上挂的毛主席相框动情地说,“我这个泥腿子、大老粗,也入了党,登上了上层建筑。我那文化不高的幺妹,也被提为公社党委副书记。毛主席是我们四川人的主心骨啊!”
   
   “说的对,毛主席对四川有情,有爱!文革打倒了许多大人物,刘少奇、陶铸、彭德怀、贺龙,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唯独四川人邓小平打不倒,幸存下来,毛主席还把他作为接班人,提为党中央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主持工作,委与重任。”侯明明感叹地说,“一方面,毛主席对我们四川情深似海,说四川很有希望。二方面,我们四川硬是出人才呀!”他见盖书记点了点头,便说,“书记,你学毛主席著作学得好,心胸开阔,关心毛主席的知识青年潘大海......”
   
   “他的事你不要说了,晓得你东转西转,转到这个点上来。好了,知识青年响应党的号召,当兵保家卫国,是好事嘛,作为一个公社书记,应该关心,应该支持。”盖书记宽宏大量起来,对着潘大海上下打量,“只要你考得起,你就去穿那身新军装,去戴那朵大红花。”
   

  “谢三爷,不,谢书记。书记,你太好了,太好了,你是焦裕禄,人民的贴心人。你和我们知识青年心连心。”潘大海眉飞色舞,一个劲地对着盖书记打躬作揖,“太感谢你了,书记。我请你喝酒,喝个痛快,喝个大醉。”
   
    朱主任坐在椅子上,一下子站起来,冒起了火,交量道,“潘知青,你要麻醉书记,腐蚀革命干部,不得行!要喝酒,要腐蚀,找我这个贫下中农,我两个来。”
   
   朱主任浓浓火药味的话,潘大海仿佛没听见,或者根本不理不睬,只顾手舞足蹈跳起洗衣歌来:
     
         “呃~是谁帮咱们翻了身呃,
       是谁帮咱们得解放呃,
       是那亲人解放军呐,
       是那公社好书记哟,
        呷拉羊卓若。”
     
      看着潘大海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朱主任气不打处来,高声喝道,”唱啥子,跳啥子?有啥子高兴头?哼!高兴啥子?听我说啥子没有?告诉你,潘知青,好事哪儿有这么容易,当兵就这样戴着大红花走了?”他不满地泼冷水,“就算公社把你潘知青推荐出来,还要体检、政审、定兵,关口多得很。每一关都有竞争,想当兵的人多得很。”说到这里,他给盖书记递了递眼色,把他拉到里间,低声耳语,“贾勇当兵的事你要放在心上山哟!虽然人家从宜宾下乡到我们公社一年多,跟潘知青一个队,表现不比他差,好得很,犁田、耙田样样来,春节都不回宜宾休息,给贫下中农交了份满意的答卷,人家还是县上高书记的侄儿,亲巴巴的。这件事,高书记还托了我,让我给你说。”
      

     侯明明看两人神秘的样子,悄悄跟上,走近门边,听了个大概。见两人交头接耳出来,他笑着说,“晓得你们领导为这推荐的事伤透了脑筋。干脆这样,我把潘大海劝回生产队,听候通知。你们征兵办好好儿商量推荐的事,一有结果,就通知他到县上体检。”
     
  “你这个知青说话好硬,好大口气,当真征兵办成了你们知青开的啦!”朱主任愣眉毛,竖眼睛地说,“就算潘大海的生产队、大队把他推荐出来,报到我们公社征兵办,我们把他推荐出去,也没有这么容易。”
     
   “咋个才算容易?”侯明明紧接着问,“还要走些啥子程序、啥子关口,明说。人家好口服心服,不然就要出事情。”
     
   “出啥子事情哟,吓我们哟!推荐这个事情很简单,不要越整越复杂,干脆我们打个赌,作个了断。你赌输了,潘知青就好好儿回生产队劳动,改造思想,不要乱想汤圆吃。我赌输了,公社就推荐他出来体检,哪怕名额不够,挤都要挤个名额出来。”朱主任阴笑着说,“说清楚哈,推荐只能是推荐,他身体考不起,政审过不倒关,还有人家接兵部队定兵定不下来,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要得,知青人家,不啦稀摆带。”潘大海站起来把胸口一拍,“我输了,就不提当兵,不提推荐的事了。我回生产队安安心心劳动,从此不来公社找你们领导的麻烦了。咋个赌?”
   
  “不给你一起赌,跟你一起赌说不清楚。我们要跟侯知青一起赌。”朱主任大声说,“哪个喊他来管闲事,潘知青,你同不同意?”
   
   “同意同意!”潘大海毫不犹豫回答,“侯明明赢了,你们就不要设卡卡,要推荐我哟!当然,考得起考不起,那是我的事,不关你们公社的事。”他见盖书记在一旁点头,故作伤心地说,“如果侯明明输了,我气都不吭一声,回生产队,捏锄把子,不找你们任何麻烦,说道做到!”
   
  “赌啥子?”侯明明盯着朱主任问,“又来赌淹水、赌扳手腕?两次你都输了,是不是想不过,又要来捞骚?”
   
  “骚,肯定要捞。不过,淹水、扳手腕已经用过了,没有新意。”朱主任眼睛也盯着侯明明,“要赌,来个新花样,就赌喝酒,看哪个喝得多,喝得多的就赢。书记和潘大海作证。”
   
   “酒钱算我的,我去买酒,买过六瓶,六六大顺。”潘大海兴冲冲的跨出门,侯明明跟随而上,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老子就晓得,狗日些又下不了台啰!赌就赌!给老子一起喝酒,哈哈哈!走走走!我们快在公社旁边找个人家户,弄点推豆花儿的卤水准备一下。”见潘大海不解,侯明明也不多说,拉着潘大海就朝供销店买好了六瓶烧酒,三斤卤水,就近找了户人家,等房东同意,在厨房烧了锅热水,把卤水全部倒在锅里,等水烧开后,倒在灶前的大水缸里,冲上大半桶凉水,手摸了摸水温,然后神秘地对潘大海说,“等会儿,这缸水就有用啦!喝了酒,我跳进这水缸里,喊人些不要动我。”潘大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守着你,负责给你加温水和卤水,水不要烫,也不要很凉,反正,不会把你着凉。”说完,两人提着酒,齐声哼着样板戏,“谢谢妈!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一前一后回到了公社办公室。
     
     见朱主任在办公桌上摆了两个空杯,侯明明不屑地说,“花架子,拿开,要喝就吹喇叭”。说着,把六瓶酒朝办公桌上一杵,提起一瓶,扭开瓶盖,咕嘟咕嘟就喝了起来。朱主任迟疑着,见盖书记双眼直盯着他,鼻子一哼,顺手也抓起一瓶,扭开胶盖,也跟着咕嘟咕嘟喝了起来。侯明明抱着酒瓶喝完,空瓶子一甩,又抓起一瓶,一口气喝起来。
   
     潘大海在一旁,忙碌起来。他殷勤地把瓶盖一个个打开,见朱主任的第一瓶酒还迟迟不下完,嬉皮笑脸地直催,“有啥了不得,只当水喝,主任,快喝,快喝,把侯明明超过,超过就是胜利。”
     
     朱主任喝完一瓶,潘大海见状,紧跟着又递了瓶过去,笑着说,“继续喝,喝完又去买,店子头的酒多得很。”朱主任不搭理,看了一眼侯明明的酒瓶,见他的第二瓶几乎也要喝完了,于是咬了咬牙,接过潘大海递过来的酒瓶,昂起头,鼓着眼睛,继续喝起来。喝到一半的时候,显然不行了。而这时,侯明明的第二瓶已经喝完,扭开了第三瓶。侯明明举着酒瓶,看着朱主任的酒瓶,说,“快点喝,等你,还来不来?”
   
   “来,来,来到底!”朱主任狠下心,在三个人的目光注视下,皱着眉头,把第二瓶酒喝下了肚。潘大海把第三瓶酒举在了他的面前,晃了晃,盯着醉眼朦胧的朱主任,继续调侃着,“朱主任,你喝酒好厉害,好厉害!简直成了酒鬼,不,成了酒王。快,把这瓶喝了,再喝一瓶你就赢了,我呢,就乖乖地服输,乖乖地种地去了。我投降,投降,不麻烦你们啦!”
     
  “麻、麻烦啥子哟!不、不,格老子......”朱主任傻笑着,语无伦次,拿起第三瓶喝了一小半的时候,身子一软,倒地了,嘴里喷着酒气,嘀咕着,“不,不来了,不,输......”
   
  侯明明红着眼,心一横,把第三瓶灌了下去,只觉得胸口发烧,五脏翻滚,鼻子发辣,身体开始飘然起来。酒醉心明白,趁还没有大醉的时候,他喊道,“我再去供销店提两瓶酒来,来,来到底,到底——。”说完,扭头直冲冲出了办公室的门。
     
   他没去供销店,径直走到那家农户,踏进屋门,三下五除二扒掉棉衣棉裤,光着上身,恍惚中跳进了温热的卤水缸,露出头,睡了起来。睡得好难受,好昏沉。迷糊中,他成了孙悟空,目空一切,金睛火眼射向妖精妖怪,拿着根金箍棒,劈向白骨精,白骨精冒股青烟不见了。孙悟空提起金箍棒,翻个筋斗一万八千里寻找,被师傅唐僧教训,念起咒语来。惹火烧身,火辣辣,昏沉沉,头疼欲裂,天翻地转,地动山摇。哎哟!摇得好难受,好难受!摇醒了,沉沉入睡的他醒来了,醒来的时间是第二天上午。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卷缩在水缸里,水淹着喉咙,头被水缸边的潘大海护着。他摇摇头,嘴一张,“酒呐?酒到哪儿去啦?咋个掉进水缸头来了?倒霉了!”他傻笑着,在一夜未睡的潘大海的搀扶下,从水缸里爬了起来。
     
   满水缸的水变黑了。

TAG:

我来说两句

(可选)

Open Toolb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