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之心大检查》

第二十一章高中校园不平静   少女之心大检查
                                文/侯明明 廖又蓉（九死一生21）
　
   
   高中生活是丰富多彩的。
   
    多彩的生活，却被一本书搅动。这本书叫《少女之心》，听说也叫《曼娜回忆录》，一万多字的手抄本，全社会全校都在追查。一次周末，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侯明明无聊地手握圆规在作业本上画圆圈，心不在焉，只盼望放学钟声响。当盼望已久的放学钟声叮当叮当响起时，班主任赵琳板着脸走了进来，要进行全班大搜查。瘦高个子的班主任叫大家把书包里的东西统统倒在课桌上，他弯着腰挨个挨个仔细检查。天黑的时候赵琳老师才检查完，放学生们离开教室。
   
   过了两天，侯明明才知道那天是全校大检查，查的就是《少女之心》。后来又听说，学校可能有“曼娜和他表哥那种事儿”，不知道是不是看了手抄本的原因。星期一朝会上，班主任讲完《少女之心》的毒害后，咂咂嘴说：“如果有街娃子穿小管裤，在街道上闯女的，被公安局抓到了，肯定就是看《少女之心》，成了失足青年。”
   
  “《少女之心》毒害广大青少年，使很多人犯了罪。”身穿毛蓝布对襟衣裳的赵琳说得义愤填膺，“听上面传达，73年的一天，上海市第二中学上千的学生在操场上举行流氓犯宣判大会。台上有个五花大绑的高年级男生，偷看了一本叫《少女之心》的淫秽手抄本。在这本坏书的影响下，开始追求自己的亲姐姐，想仿效书上的情节耍流氓。他的姐姐不从，哭着把他告到了派出所。这个男生被派出所抓去后打了一顿，放了出来，不仅不思悔改，反而迁怒到亲人，在姐姐肚子上捅了一刀。结果被判死刑。受刑前，在全市各中学游斗。”
   
   郑三娃不假思索道，“游斗浪费时间，干脆一枪崩了算了。”
   
“游斗有教育意义，整疲了也不行。”侯明明抢白了一句，继续听班主任赵琳尾尾而道，“听说那个学校的大喇叭，用义正言辞的声音宣判：‘死刑'的时候。台上那个男生居然没有一般死囚临死前的惧怕，相反，他的眼光不时睃往台下，大约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熟悉的面孔，竟然呲着牙笑了。”
  
“对头，这个学生死刑犯已经被各所学校的大喇叭宣判过多次死刑了，只因没有完成各校示众这一‘使命’，才没有马上拉去枪毙。”班长武宁接嘴。

“是的，《少女之心》毒害人，要杀一儆百。公安人员讲，只要有人被当作流氓抓进来的，‘一问他，百分之百都看过《少女之心》。”赵老师点头说，“所以呐，公安机关就认为，凡是流氓都看过《少女之心》，凡是看过《少女之心》，就会变成流氓，于是，看《少女之心》和性犯罪之间就有了固定的因果关系'。《少女之心》流毒广，中央很关注......”
   
“这我晓得。”侯明明提了提白衬衣领口，抢话道，“听倒说，中央文革小组成员、中央政治局委员姚文元在74年10月的一份‘内参'上看到手抄本《少女之心》的消息，找书看过一遍后，感到问题很严重，说：‘这是一本很坏的书，不是一般的坏。’遂将其定为黄色书籍，在全国以扫黄的名义追查。”
  
  郑三娃手舞足蹈，也跟着说，“75年，主抓意识形态的姚文元颁布了一个追查手抄本的命令，第一本是《第二次握手》，紧跟其后的就是《少女之心》，还包括《一双绣花鞋》等。”
   
  “就你侯同学晓得，郑同学晓得，天下事情你们样样精通，哼！道听途说，出风头。”身穿红色运动衫的班长武宁望了班主任一眼，壮了壮胆，发出权威，“有人检举你郑同学，看了阿尔巴尼亚电影《海岸风雷》八遍。后六次每次买完票以后就在电影院门口等着，等到影片里将要出现一段酒吧中调情斗殴的镜头时，你就分秒不差地踩着钟点进去。买那么多张票，就是为了多看几次那几秒钟。”
   
    郑三娃脸唰地变红了，白网鞋一跺，声嘶力竭起来，“冤枉我哟！坏我不要本钱。哪个打胡乱说，咬舌头？”
   
    武宁仿佛没有听见郑三娃的哭腔，眼巴巴望着班主任赵琳老师，见班主任一脸严肃，他提了提神，小眼睛又膘向侯明明，“还有，东城街道办事处的主任向公安局和学校反映，说你侯同学和几个男女中学生平时说话和表现有些异常。通过进一步了解，发现你们几个人有秘密传抄的可能。”
   
“咋个见风就是雨哦！哪个谎报军情？”侯明明急了，脱口而出，“吃饱了没有事情干，狗日些，整人为乐。”
   
   班主任威严的声音传来，“注意，说话注意。”
     
   侯明明抬起头，不以为然地说，“《少女之心》这本书是啥子样子，本人见都没见过，内容更不晓得。再说，班上同学分男女界线，只要教室里有一个女同学，我们男同学都不进教室。”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清白的，从来不和女的来往。来往的是小狗。”郑三娃面露窘态，走到侯明明身边，赶忙接嘴，“班上男同学约定，哪个和女同学来往，我们就打哪个，孤立哪个。”说到这里，他脸色阴沉下来了，咂咂嘴，愤愤地发起了牢骚，“上周六下午卫生大扫除，我们小组擦教室里的玻璃窗。我站在窗台上，接过戴娜丽的抹布，擦窗子，就拿给站在傍边的万强同学羞惨了。有的同学耻笑起来，轰我下窗台。万强当面说不给我一起耍了，全班孤立我，还弄我来打油。”
     
    班主任莫名其妙，脱口而出，“打油？”

“打油就是几个人把一个人弄来提起甩，整整齐齐喊一、二、三，甩出去抛到地下。”郑三娃苦着脸解释完，看了班主任一眼，丧气地说，“我都遭过好多次打油了。前几天，就是星期五早上，我来学校早了点，见这教室里只有五、六个女同学摆龙门阵，就进来了，被后面的周大刚看见。下了课，周大刚伙起张小兵、相平、苏雄、万强娃儿几个人，等我一出教室，不注意，就把我按倒在地，提的提手，提的提脚，甩来甩去打油。几个喊‘交代---一、二、三’，嘻嘻哈哈就把我朝空中一抛，长呼呼甩在地上，哎哟！好疼，我屁股现在都还有点疼，哎哟！”郑三娃摸着屁股说。
   
  “人家几个还给你记了一笔账，凑了三次，等着打你三次油！”侯明明伸出三根手指接话道，“三娃，嘿嘿！万强娃儿早上跟我说，你昨天下午上体育课投篮球跑三大步的时候，许丽在篮球架下给你拍巴掌加油，望着你直笑，眼睛还抛眉眼。等着吧，你屁股又要挨疼了。”说到这里，他铁着脸，瞪着眼，气愤地对众人说，“嘿嘿，打油还没有打够？《少女之心》又来了，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要整人，明说。”
   
  义正词严。
     
  沉默。
     
  长长的沉默。
     
  没有人再开腔了，教室里出奇地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