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贵锋的诗《病毒》（续）34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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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式化

今天给儿子讲凝聚力的问题
我列举了
李白的月亮
和宋玉的“悲哉
秋之为气兮”
列举了秋斩，和登高
听着听着儿子说不就是
格式化吗
愣了一下，我赶快
拍手叫好，说是啊
照你们书上说就是
规定了
铸就了
我们的心理结构
具体说就是
我们想事情的方式
我们反应的结果和情感
都给统一了
我给他说的时候
省略了“伟大的” 但
无法省略“传统”无法省略“文化”
它们像石头一样从嘴里蹦出来
当然也无法省略“古诗词”
我一直让儿子通过背诵
植入其大脑
我已预见到
带着感恩和反对混杂的情绪
他不断地想起我
他一直翻着跟斗往前
但最终还是在我的手掌心
他将发现
我其实一直在暗示他的未来
他一直就在固定的格式
变点小花样

2012.12


这梦如何醒来

秤砣飞来飞去中变轻
有一天你想收回，因为它曾是你的

你没有匹配的东西
你把世界粉碎了，在水泥里一边搅拌
一边想添加物

猪的叫声，星光，孤独，美和美食
它们在各自的秤盘里
等待出售

你想着秤砣穿过脑袋化蝶的真实性
你想着这梦如何醒来
有人拿着一把长刀搭讪，然后变得凶恶

吸收了旷野的味道
灰尘跟着灰尘，像破碎的舌头
它们开始凝固，你有些恍惚

准备好了吗，你这样问自己
像都这么老了，还问如何生

2012.12

转换

太阳像部突然坏了的电梯
我急速坠往陌生的黑暗

这么快
月光变出了青蛙
在喉咙中蹦跳

风携带着病毒
在大地上忙碌
它能找到耳朵
耳朵能找到嘴

我的脊背的小斜坡
用小疙瘩密密麻麻救自己
我的歌里长满了
肥胖的青苔

可太阳又急速上升
传说中的猫飞上天
羽化之后，鸡犬也登仙
立地之后，谁都可成佛
肉体和灵魂
有一个转换的开关

2012.12


蝙蝠

从来挂在黑暗中睡觉
从来长着咒语的耳朵
从没有学会从容
从没有压住惊慌

你是，他是，我们全是：
相信梦想。缺少勇气。
都奔赴着。都逃离着。

2012.12/2013.6


春天的按钮

花朵先是在身体里开放
然后在山坡，或一些植物上
如同鸭子觉得水暖了
才告诉人

这没有什么自卑的：答案早就准备好了
摁下按钮
圆舞曲就会响起

录音机像一块温暖的砖
我们用心把它烧红了
砌在时间中，砌在时间中
听听，使命感不停地催促

我把春天起舞的过程抽象成
一只青蛙：它揉着惺忪的眼
黑暗即将退去，天光像一个痊愈的病人
安静残留着未溶的药渣

没错，声音像一块冰还在喉咙
咽，或吐
它太看重这之间的不同，和花朵的媚眼

2013.1


雨，从未存在，最多是梦碎


一缕风便击溃了他。
他沉沉地睡进这个他开始继续信任的世界。

一条公园的长椅已足够。
而雨水也随着花开隐在星光闪闪的春夜。

还有梦的棉被虚虚地盖在身上。
过路者用目光交流着思想、温度和生活

蜂刺，哦，蜜蜂还在自南方赶来的路上
没有人从疼痛中醒来

爱恨，冷暖，明暗，粗糙与细致，甚至
即便怀揣家国，时间的长，和空间的阔

晨光将带走他，长椅将空空如也
影子在那条路上交错往还而无声

2013.4

梧桐花

雨后，梧桐花散发出浓郁的蘑菇味。
你刚从几根干燥发黑的木头旁回来。
我要带走你的女儿，你笑得那么欢。

而不远处一棵槐树上的鸦窝，也是
我偶然看见的。仿佛，我低头走路
不抬头看天。那个窝

空了。黑黑的。乌鸦早各奔东西。
我也曾试着进入乌鸦的内心，但后来
放弃了。给予生活的承诺都兑现不了

给人，给乌鸦，我又能带来什么。
雨，刚刚扑灭了一场沙尘。天空像
提着礼物的亲戚，又这么出现在

无言的早晨。不恨，不爱，不离，不弃
盘腿坐在炕上，或坐在现实的沙发上
说几句话，或默默地坐一会儿

就走了。说走，又说两句，才走了。
还会被一场雨拐个弯，突然出现在门口。
你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我狠命地吸着蘑菇味，仿佛要把这
新鲜的恩赐悉数吸入肺腑。不知何时
雨又开始在我的身体里下

记起，我要带走你的女儿，你笑得那么欢。

2013.4

是谁弄坏了我的嗓子

1
我听出我声音中的高音
往往一件事已无可挽回

仿佛我大声将自己的耻辱当作真理
我更加羞耻
却不能再示于人
这纠结的荆棘渐渐和裹住它的草根
存活下来
开始再次生长

2
云朵，月亮，蝴蝶，风
这些轻盈的事物仍旧怀着好感不断光临
我再不能出声
即使是花朵下面，也可能有陷阱

3
是谁埋下了它
听听，你听见了吗，此刻
我声音中埋着的地雷和夜莺尸体
正在培育愤恨的翅膀，和铁块

4
我的喉咙里有一只云雀，和一只
被歌颂过的海燕
它们合谋杀死了夜莺
但请保守秘密：这次
我用羞耻打造了铁笼
挂在我的嗓子上

2012.12

冬日

走到山脚，终于看见了
风吹来的雪

还未落定，但心开始过自己
短暂而真实的
带灰的日子

硬梆梆的街道
风依然搬运
寒冷而空幻的影子

突然辉煌起来的灯火
从脸上辨认
冰的反光

──这些都发生了
──记录风都撕碎了

2012.12，2013.7

正确的星星

一个模子磨掉突出的骨肉
或压进体内
我符合了预订的尺寸，我与世界
几相安无事

我也学会了如此对待身外之物：
拔掉词中刺。但毒素
却总是不停地从我的身体里
冒出来

以牙还牙，我彻底地失败了！

我早就成了道路和天空的帮凶：
正确的星星
杀掉了那些
错误的星星
正确的星星
集中了光芒
俯照草木人间

我们都躲在暗处
收集着雾和霜，以及它们不朽的寒凉
我们时不时朝着关节喷洒
而关节不停地繁殖虫子

2012.12，2013.6

今天这一切依然继续

破坏了，却不去建立
我们对着自己的废墟
把迷惘当成一种方向
我不会原谅我们的是
国家驱逐了他的肉体
我们踩踏着他的文字

今天这一切依然继续
吻过玫瑰后拿起棍棒
砸向所爱之人的头颅
生活露出柔软的上颚
内心有排尖利的牙齿
我们依然相信着未来

今天我们多喜欢纯粹
艺术挥舞着一根骨头
和语言的蓝海绵厮杀
天空流着干净的泪水
山峦分泌辉煌的铜汁
这一切今天依然继续

今天我们多么爱高贵
大雁排队去追求春天
乌鸦集体沉迷在刺绣
今天良知蹲垃圾桶旁
数清楚死亡共有五个
池塘生育出一串蛙卵

这一切今天依然继续
葡萄结满滚圆的梦想
现实将历史不停虚构

2012.12，2013.6


雪从泥土冒出来

雪，不是从天上飘下来，而是
从泥土里冒出来
你，和你所爱的一切在熟睡

星星终于变作未消化的呕吐物
甚至开始 ── 切割光的记忆
一个人为什么要另一个人
这样对自己，仿佛孤独还不够

多年以前他们互不相识
多年以后总有人不见了
桥是桥上的影子虚构的
人是镜中的时间虚构的

终于只剩下风剪裁的衣帽
隔空对唱：荒凉如酒
前世喝了，今生仍然在喝

请原谅经过人世时我没有控制住
污水：我的，别人的。
好在，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
雪从树冒出来，从荆棘冒出来

你不在我心里时
雪从泥土冒出来

2013.1，2013.7

无题

走向反面
光的。
脂肪的。
正确的。

走向深处
反对的。
石头的。
肉的。

走在自己的命，和呼吸里
独自而
安静

2013.1


布罗茨基，你说无可幸免

木剑，木棍，在木手枪的指挥下
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这些无人管教的小男孩，后来变成
大街上的摩托车

出汗的出汗，呼告的呼告，信神的信神
他用沉默免于被裹挟：游戏中
他用膝盖去顶对手的裆，他就是要让
一个人当着他的面   轰然跌倒
他用拳头击打那张   和他相像的脸
对着人和神的背影，他吐舌头，也吐唾沫

现在，培养出高贵的贫寒早衣锦荣归
神仙去过云端的日子，时间独自穿过
万物的身体，不管疼痛和干枯，而人
把不为人负责当作实践检验过的真理

而你死前，对我们的未来做了预言：
“它由于人而黑暗，而不是由于那些
让我感觉黑暗的东西。”*
            
2013.1
注：出自布罗茨基《坐在阴影中》。

手表

杀人前，有一口水他是向我讨要的
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要是他把那只碗摔在了地上
我就可以用破碎和怀恨的心为自己辩护

实际上他还将一只手表给了我
他没有说，我也没有说
躲在暗处，它滴答滴答响

那只手表有时还笑，声音怪怪的

有三次，我把它分别丢进河流，火，和雪
它的哭声婴孩一样
仿佛在喊我“爸爸”

2013.1


边界·蓝雪

神都有边界。因此一个人种地时
不会跑到别人的地里，即使种子
越界，但收割不会。因此有时我
飞到天上，看星星们在干些什么
有时还能和死去的人说说话，他们
仍旧操着原来的方言，当然
也有一个人，给我惊奇地描述海水生出的
蓝雪。更多时候，我在自己的心里走动
它就拳头那么大，管辖着我的脚步。
马吃了给驴的草，它挨鞭子。
人吃了给神的果，神就吃人。

2013.1

雾霾


依旧爱着时间中的缠绵
销魂蚀骨  演给对方看：
无论泥土埋得多深，我们像树一样还有生长。
无论污水浸得多久，我们把头努力伸向黎明。

这场雾霾，仿佛，是暂时的
噩梦会自行散去：我们都有
哲学头脑，和会繁殖的内脏

游泳的人
把头潜进水里，又抬起
呼吸和生存的节奏
分毫不差
泳池边他会摇着脑袋上的水珠
模仿痛饮之后的一匹马
而一座山在早晨就
从脑袋里生出雾气
那是在小小的盆地里
有人想着风景，有人想着吃饭

还有另一个人
终于经历了两个以上不同的幻觉
白雪中捉蝴蝶，这多么幸福

2013.1，2013.7

继续：喇叭

1
喇叭准时醒来，身体里
年复一年生长的洋芋

阳光下一只狗忍不住抹泪
主人已死
而忠诚继续

“变瘦了，死了，尸体还在
生命还会突然
在夜的身体里流淌”

人们说说河
然后进入各自的房子

动物也悄悄跟了他们一会
折入自己的洞穴

2
熟悉，陌生，新的，旧的
不愿也没办法辨认。去干
别的事  热情说服着意义

醒来，睡去，不断反复
喇叭用它的大嘴喂养着
谁听到了，那是  谁饿了

3
我曾在冰凉的泥土里刨着
而现在灰烬  温暖如岁月
狗跑到河边，交代着线索
更多藏匿的事物出来作证

雨后，春枝花满，人畜繁衍
雨后，阳光灿烂，泥土微湿

一只喇叭长在一棵树上
蘑菇硕大，也长在树上

2013.3


猪与烟囱（一）

猪
忽然这样描述一些事物

其实打比方之前
还得搞清楚
人为什么是人
猪为什么是猪
以及它们之间
相同和不同

但描述发生了
就当身体没有忍住
排放浊气

有些爱是不需要的
需要控制，消除

好吧，下次
实在忍不住了
就去看看烟囱
它们经由过滤的情绪
现在是多么洁白
比它头顶的白云还白

2013.4


猪与烟囱（二）


一棵烟囱在旷野上开败了
五里外的山沟
一棵烟囱开得正浓

那些贴着白瓷砖的房子在路边晒太阳

车避开了一匹马
穿过一个小镇
一头猪缓缓在路中间走

我长久不能忘记的是一直跟了半小时的溪水，寒气入髓

2013.4

杏核

花朵覆盖着
在小径我们交谈，相爱，生活

“下雪了”
城市穿件灰色的衣袍
鸟鸣对准我们的耳朵

我们是世界的杏核
我们被空气和沉默种下了
我们用生长
给自己一个永恒的许诺

记忆给我们一个粉白的童年
绿叶不问身后事
枝干脱下去岁的幻觉
轮廓，摸了一次，月光再摸一次

苦，还是甜
几乎一夜变硬的嫩白
交换性别一样
我们交换着舌头

2013.2

蜜蜂

宽黄金和窄歌声
不停地交换身体
油菜花
南方有，北方也有

飞翔之后
蜜蜂退入内心
学习闻香识物

无声的蜜蜂
心里装满了白雪

2013.1


传统

寒冷刺穿我用温暖
裹住自己的企图。但似乎
一点办法也没有。
为了爱，我不断加衣，加衣。
火炉旁，我与朋友们间或谈谈国家大事
拿出品质，和古人比亮度。
像一件复杂的事，冬天处理完了
院子里，或是渠里，有堆煤渣。
最后一场雪也走了，风变得越来越软。
我走出屋子，冬日没有饿死或被捕杀的
老鼠探探头，它胆子小，但明显不再害怕。
看着田野，我的血液有了细细的声音
未来像块宝物，等着我去探察，去挖。
春天是号角，这多俗
可它开始吹响就不再停，它需要
行动和结果：每年都如此
它会发着烧，去监视花朵的表情
会用枝头称重和量高。
每年都如此，像冬眠的青蛙
我不为人知地做梦，内心干燥
但“蛙皮保持湿润”：度过黑暗
我肯定继承了不朽的传统

2013.1

昨天忽然想起他

1
1996年，过了晚婚年龄
他不给我分房
这我早就原谅了他
中国的问题，时间解决
时间从我心里拔出了带恨的刺
但不知他原谅了自己没有
说死就死了
他让我们吃了一惊
临死前有几个月
我和他在公园的早晨不时擦肩
他的表情由尴尬变从容
最后不戴眼镜，对我
视而不见

2
昨天忽然想起
他把真相带进了土里
我的问题
还是没有解决
旧办公楼早拔掉了
楼里我新婚用房斜对面的厕所
还不时散发着臭味
这与他没关系了
天大的事大不过死亡
我又大度了一回
快乐地走进晨光

3
不都这样么，有
忧郁的必要吗
是个人都会说
时间是最好的药

不都这样么，时间在尾巴上
长出了花
个人问题本质上就是国家问题
时间问题就是生死问题

人性是，最大的问题

2013.3

禽流感及其他


草吐绿，黑梨树吐出肥嫩的梨花
四月，泥土暗换，我还是不敢换衣
几只鸽子飞来飞去，在锻炼翅膀
几个人甩着胳膊，早晨的公园里

秘密在内心进行：寂静刀尖
挑破了秩序
搭着新居，一群词语忽然问
为什么还是把家具锁在屋里

惊恐的消息又开始折磨，我们
边回忆，边和春天窃窃私语：
几只鸡变成猪，猪飞成候鸟

“捕杀也开始了。”死去的亲人
描述着另一世界的景象：一群
又一群，鸟儿飞临，歌声如潮

多年前暮春，清明景和，万物
慌乱中生长，慌乱中无声无息：
一个一个的窝里
蛋热乎乎的，猪仔傻傻盯着
几根翎毛如同脏兮兮的，变硬的云朵

2013.4


晨八点，陷于……

东海舰队。南海舰队。……
防御。攻击。……
经过身边时几个晨练老人
他们多么爱国。
我刚被几棵梨树疯狂的败落干扰。
春，在远去
即使流水也抓不住。
花朵，性爱，战争
如今常常被提起。
“嘟──，嘟──”，藏在工厂、学校，还是监狱
河对岸一只喇叭
陷进一颗心脏。
继续徒然四顾，我知道有几只麻鸭陷于
河洲和河水之间的缝隙
但可以视而不见。通道已很有规律地开启
我控制着自己，也是徒然。每天
通道就是这样开启，如同打开下水道
将风景留在外面
我用新鲜的记忆捏紧鼻子：昨夜的
“落叶斩”，令我失神，──这很短
哨音响起，我被吹犯规，──比赛未完
我还得挺过这耻辱的时光

2013.4


猫和老鼠的故事

有必要请求谅解吗
为了一群
身体里的老鼠

在人的眼里
人都不存在
为什么为了老鼠
要道歉呢

猫迈着肥胖的步子
穿过春天那条阴影
经过你，也经过我

2013.4


无解

以为她在哭，实际上没有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听见
如同梦里要去找的房子
到了梦外始终还在想
我一个人探究着，恍恍惚惚
消耗掉了一个下午。
晚上，我也没有问她
她坐在那儿，在我们
不和她东拉西扯的间歇
睡着了。又猛然醒来
2013.1


我被吓坏了


翻检着垃圾盒，拿出什么东西细看
突然张开嘴──
我被吓坏了，被他的白发和满桌丰盛的食品

他是我的
父亲

他七十一岁
脖子上的筋
随时准备去战斗

除了夺下他手中的东西
究竟对他
我还做了什么

父亲，像一个犯错误的孩子
眼神游离
也像很快忘了错误的孩子
他又伸手去翻

看我们丢了什么

2013.1


春日小令

阳光和雪，边交流
边过了河

死如期而至
他们松口气
入土为安，有人祝贺。

街道。人如烟。
塘边。人如柳。
泥静，水微旧。

时间在即将发臭的湖上垂钓

影子站着
刚刚有点人的体温
那块石头

2013.3


梨花

等不到绿叶相陪梨花就开了
妖艳。肥硕。如裸

枯竭之物挤在墙根。尾气。
拆一半的建筑。商铺尘土紧闭。

再次经过，我依旧念叨：
妖艳。肥硕。如裸。

但不是这样的生活
开了的梨花找不到对应的生活

几个人在下棋，围成一圈
阳光下，几个人在分输赢
梨花在他们的不远处开了
我不能说梨花就是他们的生活

梨花也不是我的生活。
开肯定不是。土圪垯被阳光照得刺目
落也不是
梨花落在，一堆能踢碎的土上

不远处还有一条河。河青青。柳青青。
随流水去
这也不是它的生活
它没有翅膀，它飞不到那里

2013.4


生活·猪·艺术

想想，我内心的累非其所需
其所需乃庖丁熟练剖开生活
刀声嚯嚯，脸带笑意，他们
喝茶，听音乐，等待猪下水
等把肠子翻过来，洗净，等
猪尿脬吹大让小孩当脑袋踢

想想，这怎么着都非我所能
亦非我所需。在杀猪的日子
我偷偷用生活的肉不停磨刀
他们接满一大盆热乎乎的血
我准备下了一盆又一盆清水
冬日，我还把刀埋在白雪里

不赞美，不厮打，不离不弃
我们不对着对方的脸说脏话
春天把长得肥头大耳当美学
秋末，我们翻着上色的骨头
风吹透了身体我们不管不顾
雪要落下来了我们玩得忘我

2013.4

繁殖

而接近黄昏，寒冷浸透的阳光终于有了暖意
一切都似向好的方向发展：那些深处的石头
异常清晰，可以清理，可以掏空，可以破碎

甚至可以用蔚蓝作底色，──微风唱得真好

一个人听着：如悲伤在挤干
身体里的水分，他要看骨架和肉
是不是已具有了无限的
繁殖能力

躲在黑暗中的，红眼睛的兔子，又领着一群
小兔子
发现那么多地洞、那么多土之前，可爱极了

──他想起来了

他独自漫山遍野追着猪草，追着白兔的背影
他独自穿过小树林去看电影，追天上的月亮

2013.4


你吃雪

雕像凌晨打破。从寒冷的天光
我还隐约看见，再也吃不掉的雪。
你吃雪。记得一月，你和我相遇过
黑马一样，你吃着雪走过街道
你已不再年轻，时间再也不想雇你了。
你边走，边吃着那些    脏雪。
哐当一声，雕像碎了，碎片的
雪。这是北方，你理解的。
我们都理解：窗户后面的生活。
好了，醒来的人在用灯光刷牙
那么，让死去的人，用雪洗脸

2013.1

[ 本帖最后由 羲峰 于 2013-10-17 13:3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