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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多,原名王旭,1975年出生,北京人。诗人、思想者。著有:长篇小说《烟花纪》,散文集《乡村遗事》,随笔集《死亡笔记》等。出版有诗集《卡夫卡的乌鸦》。

海上历险记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2-05-21 11:5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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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历险记
                  
     
并无实体的城,
在冬日破晓时的黄雾下,
一群人鱼贯地流过伦敦桥,人数是那么多,
我没想到死亡毁坏了这许多人。
叹息,短促而稀少,吐了出来,
人人的眼睛都盯住在自己的脚前。
——T.S.艾略特《荒原》

……真他妈无聊!我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看着被一堆黑蚂蚁将这口浓痰搬回自己的洞里。当然,我还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某些人所揪住,后果可就惨了——这天我又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晃悠着我那副行尸走肉,快要把这副臭皮囊晃散架了。散了倒也好,省了成酒囊饭袋之徒了。我笑了笑,自寻开心。这天是星期六。我又失业了。我终于把我的老板一脚踢开,再也不用日复一日面对老板那张吊死鬼似的铁青脸了。他对我吆五喝六的,支使得我团团转。为了养活这张嘴,我这个小碎催整天围着老板低声下气的,连一点做人的尊严都没有,还得白搭上许多个双休日。有好几次,我做梦都梦到自己进化成哈巴狗了。现在我终于解脱了,彻底摆脱了那噩梦一般的生活——我坐在特8路快车外环双层大巴公交车里,怅然若失,魂不守舍,看着自己像水蒸气一样渐渐蒸发掉归于无形。特8路快车外环行驶在南三环上,如同老牛破车,走走停停,在我看来简直就是漂流在汪洋大海上。四周汽车喇叭声时而顿作,我知道那是因为交通堵塞的状况。坐在大巴的二层车厢里,在异常缓慢晃悠之中我俯视着海平面。海面并不平静,近处到处都是困如囚兽的小汽车,它们趴在那里,在三环路狭窄的干枯河道上,排成长长的三串,像乌龟一样缓缓爬行着。一些司机时而摇开车窗,把头探出窗外,观看前面路况,并不停抱怨着。这个时候肯定是寸步难移了。焦虑、暴躁充斥着,所能看到的都是一张张灰暗晦涩的脸,像一朵朵微小的浪花浮在海面上,随时都会被一阵浪头打得七零八落。不远处,一团团黑色旋涡转动着,或正向或反向,一团团黑蚂蚁——那是一团团聚集的人群,或公交车站,或大型超市广场前面,人影攒动,仍然是一张张晦涩难懂的脸——这一张张脸在海面上任意漂流着,看不到任何方向,任何目的地。隔着一层厚厚玻璃,我心事重重,我根本就触摸不到这些人们,触及不到他们那些困顿疲惫的面孔。它们远在我的世界之外,与我毫不相关。很长时间,汽车索性停下来,因为前面根本就走不动了,像一只僵化的尸体。我环视了一下,前后左右都是被拥堵得水泄不通的汽车。这些小野兽的尸体此时都搁浅在那里,没有人能处理掉。“这就是首都北京,伟大的首都啊,交通状况就是这个样子”车厢里讥讽的声音传过来,因为车厢里也挤得水泄不通,我根本辨别不出来声音所来的方向,当然也就无法找到说这话的人。我对嘴巴里吐出这句话的人很感兴趣,到底他是干什么的?大学生,打工者,白领,教师?……听声音,肯定是个年轻的男子,里面带有很大的情绪化的成分。这句话很快就淹没在嘈杂的车厢里面,连一点余响也没有……车厢之内空气污浊不堪,臭汗、体味、狐臭等种种味道掺杂在一起,我觉得憋闷,喘不过气来。看到他们拥挤在一起,差不多都快挤成“人肉干”了。“人肉干”——这是一个很形象的比喻。这个时候有个男人竟然大嚷起来:“谁他妈的放屁了,真没有公共道德!丢人!”我回过头去,顺着声音发出的方位看去,尽管被拥挤的人群所遮挡着,我还是勉勉强强看出来这个家伙,五大三粗的,是一个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一张被痛苦与愤怒充斥着变了形的脸——我觉得真他妈的幽默,真应该排成一场戏剧,剧名就叫《一个臭屁所引发的荒诞剧》。嘿嘿。我转过头来,想着由哪个剧团演出最好。我肯定在里面也能混个小角色。这出话剧里,每个人都是主演,同时每个人又都是配角,似乎真正的主演永远只是这个叫“生活”的老不死的家伙,他就隐藏在幕后看着每个人的德行大笑不止,虎视眈眈着。我好不容易混了一个座位,才不会被这些一群疯子挤成“人肉干”。但是又有什么本质区别呢?还不是一起闻着臭屁气味,被交通拥堵搁浅在路上,前又无法前进,后也后退不了——恍恍惚惚间,我觉得这是一辆开往屠宰场的运猪车。我们都不能避免自己的命运。我只能不由自主地被耽搁着,被主宰着。我就坐在最前面靠里的一个位置上,前面是一块很大的玻璃,靠左手也是一块。视野很开阔。车窗开着,凉飕飕的小风吹进来。座位是两张连在一起的灰色塑料椅子,左右各一排,中间是过道,靠近最前面是上下的楼梯。我就坐在其中的一个位置上。坐上去很硬,有些硌屁股,但是我很心满意足了——我要去潘家园旧货市场去淘换旧书,从六里桥南里上车。这是个早晨,因为交通拥堵,弄得我心情压抑而灰色。昨天晚上没有睡好觉,一直在钻研詹姆斯·乔伊斯那本晦涩难懂的天书《尤利西斯》,因为用脑过度,直到凌晨二点多才勉强睡了个把钟头。现在我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不停打量着自己面前的那扇大玻璃窗:窗外,那些大大小小的车辆都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连太阳也没有,是个半阴天,天空看起来灰蒙蒙的,感觉到有些闷热,尽管才是五月份中旬。这个夏天到来得这么早,这么突然,让人猝不及防。空气之中到处弥漫着焦躁不安的味道,我似乎闻到了那种欲燃的松焦油的气味。那些行人或站立,或走动着,在空气里,他们都有一双相似的脸,并不真实。而我呢,仿佛在观看一部陈旧的老式胶片,我觉得心神不宁,神情迷茫……我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间,已经十点二十了,可是这车才走屁大远一段距离……我感觉到自己是漂流在茫茫的海面上……暮色昏暗,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这丝毫构不成任何隐喻。我不是尤利西斯,我从来就没有故乡可回,我是一个孤魂野鬼,上不了天堂,也下不了地狱,横在人间,寸步难行,难道也被交通堵塞了?……就这么在海面上漂流着,像是一个空瓶子,里面没有任何信件,所以不是漂流瓶——难道我死于一场沉船事故?事件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样的?到底有没有幸存者呢?——我一无所知——我的眼皮沉重,似乎缀着两个秤砣,昏昏欲睡……耳朵外面那场嘈杂不知道被谁慢慢拧小了,淅淅沥沥地,更像是一种雨声——黑色的雨落下来,落在我的脸上,落在我铁青色的眼皮上,我的两张眼皮似乎更加重了,像两扇防盗门被人重重地拉上——我的鼻孔里弥漫着一种腐烂的气味,黑色腐烂的气味,像是某种动物死去太久而肉体变质的味道,除此以外还掺和有一种铁锈味。这么回事?——我努力地嗅了嗅,这黑色的雨是有一股铁锈味。而这种腐臭味从哪里来的呢?我伸着鼻子,像一条狗那样四处踅着找来找去。最后竟然在我自己的身体面前停下脚步,这种腐臭味好像是从我的身体里面散发出来的。我一一检查自己身体各部分零件,鼻子最后停在心脏的位置上——心脏迟缓地走动着,一架老式座钟所发出的声音,空泛而无力,一阵阵发出恶臭味,熏得我差点晕死过去……我用右手捏着自己的鼻子,将自己的脑袋远远逃离开——“咔,咔,咔”地,它就那样毫无规律地走动着,越来越慢的那架老座钟,随时都可以玩完——我真想找一把刀子,剖开自己的胸膛,剜除自己的心脏,随意抛给一条野狗,说不定它会吃得津津有味呢。索性我的前胸就不用手术针缝上了,最好装上一条拉链。这样的好处在于如果发现什么肝肺有烂掉的,随时都可以打开拉链挖出来扔掉,岂不是更简单而方便吗?……突然间,整条船突然间开起来了,我从梦里惊醒过来,身不由己地前倾着,脑袋差点撞上前面的大玻璃上,把我整成重度脑震荡。“特八号”破船再次摇摇晃晃地行驶起来,整间车厢再次震耳喧天地嘈杂着,我真想尽快逃离开。但是能逃离到哪里去呢?逃离到世界的尽头。世界的尽头在哪里啊?——我在摇摇晃晃之中,无聊地偷眼打量着自己右边位置上的那个安静的老头。他那一头纯色的银白的头发配上满脸的皱纹很完美,他一句话也不说,头靠在后面的靠背上就这么待着,发着呆,似乎正想着什么……我的目光在整个车厢里溜达了一圈,到处是喧哗的乘客们,我觉得无聊和虚无,我将目光收过来,自个儿想着自己的事情,我已经三十六岁了,至今都还是一条老光棍,女人的性爱一次都没有尝过,多么的乏味啊,我的天空至今一片空荡荡的,连一只鸟、一片云也没有,就这么空荡荡的,在时间和空间的维度上都是这样。我是多么的需要一只鸟啊,哪怕是一只鸡也行啊!——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我的整个宇宙是一眼黑洞,深不可测。我的目光始终在隔着过道右边的那两个位置上徘徊着,两个年轻的情侣正窃窃私语着,那个年轻的女子坐在自己男朋友的大腿上,像一个连体人那样,小动作亲昵着,她时而用自己小巧的手指拨弄一下男子的鼻子,他也会用自己的手拨弄一下她的短发。不大一会儿的功夫那个女子咯咯笑起来,好像是他趴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到底说了一些什么呢?讲了一个小笑话呢?还是说了几句甜言蜜语呢?——我一错头的功夫,两个人竟然长吻起来,很投入,也很沉醉,众目睽睽之下置满车厢的乘客于不顾。我觉得自己的心理酸溜溜的。我觉得很可笑,像刚读完一个小笑话的片段……我又一次想到了我的老家,西北边陲一个僻远的小山村,贫穷而质朴,而在这座城市里,我始终是个异乡人,没有人知道我,没有人理解我,我只是自生自灭着……“特8号”又停了下来,才走了五六百米的样子。放眼望去,前面是密密匝匝的车队。——看来我还是接着睡自己的觉吧……那种黑色的大雨继续落在我的身上,湿漉漉的,将我淋个彻彻底底——我又嗅到了一股腥膻的气味,似有若无的弥漫着,精液,我总能想到精液的气味……然后是肾上腺分泌的荷尔蒙的气味……花与蛇……在一扇门前,我从兜里掏出来一发狭长的钥匙,捅进锁孔里,无论怎么拧就是打不开这扇门。我着急地抓耳挠腮起来,竟然大喊大叫起来,睁大着惊愕的双眼:“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惊醒了,自己依然蜷缩在车厢里,浑身大汗淋漓,像洗了一个冷水澡。我相信就连自己里面穿的内裤也一定湿透了。车厢里的人上上下下全都盯着我——我下意识地用右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发现他们依然盯着我的脸不放,好像我是一个怪物,三头六臂的一个大怪物——这时候“特8号”晃晃悠悠地走着……我旁边的那个位置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个人,那个老头儿不见了,换上一个年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少妇,穿着时髦而艳俗,身体有些微胖,五短身材,头部圆圆的很大,有些婴儿肥,齐耳的短发,染着有些俗气的浅棕色头发,看不到眼睛,戴着一副有些硕大的太阳镜。一股又一股廉价的香水气味混合着车厢内的汗腥味,夹杂着热浪,一阵又一阵地,不断向我涌过来。每个人此时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散热器。我的头疼得更加厉害了……我垂下眼睛向下看的时候,发现她的两条腿有些短粗,与上身看起来很不成比例,两条腿上赫然是一双黑色渔网袜,令人有些触目惊心,将两条腿紧绷得像两根熏火腿,黑黢黢的,那一屡屡的肉透过网眼一个小球一个小球般的鼓出来……我想到了渔网中的一条条鱼,我是漂流在海面上,我撒下一张大网,拉上来的是什么呢?——我掉过眼睛,我看到,他身体里分泌的那种荷尔蒙气味掺杂有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像一副水墨画淡淡地洇染开来,慢慢地充盈着他的体内——车厢里依然嘈杂一片,有聊天的声音,有打呼噜的声音,也能听到有儿童大声读着儿歌的声音:“小兔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就不开,妈妈没回来,谁叫也不开。”……所有嘈杂的声音都像一朵朵微小的浪花,在海面上不断地漂流着,转移着,碰到另一朵浪花马上激荡起来,激荡成一朵更大的黑色浪花,也有时候将两朵黑色浪花同时撞击得粉碎,随之而来的是一片片粗糙的黑色沫子,不停地荡漾开去,覆盖了一大片海面——我感觉到愈加无聊,一切都没有什么他妈的意思。内心里那张黑色的大嘴巴又张开了,它吞噬着一切,甚至连我周围的空气,渐渐地将他的整个身体彻彻底底地掏空掉。他是一个从我身体里分裂出来的另一个家伙,强悍、暴躁、粗鲁,却与我毫不相关。……“我们是空心人/我们是填充起来的人/彼此依靠着/吐露塞满了稻草。可叹啊!/我们干枯的嗓音,在/我们说悄悄话时/寂静而无意义/像干草中的风/或碎玻璃堆上的老鼠脚/在我们那干燥的是地窖里……”这个艾略特老头儿,这个诗歌大师。但是我一下子觉得也没有什么意思,不过如此罢了。大师又怎么样?不过是痔疮罢了,奢侈的痔疮,长在缪斯女神的屁股上……这所有嘈杂的声音将他整个空荡荡的身体托浮起来,漂泊在空气里,也如同这海面上一个黑色粗糙的水沫子——他悬浮着?……还是我悬浮着?……他是谁?……我又是谁?……坐在船头甲板上的这个家伙是谁?……是我还是他?……我怎么感觉有些时候他是我的一个影子,有些时候他是一个陌生人,怎么一点都不认识呢?——在那一刻,我的精神恍恍惚惚,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身旁这个世界并不甚清晰,我看到它是隔了那层毛玻璃……我时常精神涣散,从而导致身体与精神的彻底分裂,悬浮在空气之中,随时一阵风就可以使得我自己烟消云散。——这个时候,“叮咚”一声,电子报站器发出来一个女人鼻音很重的声音:“各位乘客,前方到站是木樨园东。有换乘300路外环、69路的乘客请准备下车”。然后,“特8号”开始减速,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离潘家园桥北还很远,这辆老牛车已经走了有一个多小时了,却还没有挪动几站地。看来我应该再好好睡上一觉,这个世界的嘴脸我早就已经看腻了,就跟一个小孩子的脸一样。我始终不是沉溺在其中,而一直是浮在表层,随时都会被一阵大风吹散——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事实上,真有那么一个琼楼玉宇吗?反正我的脑袋空空如也,像一条张开的麻袋,就怎么张着,张着……到底为什么这么张着,我也不知道……活着是他妈的没有什么意思的一件事情,死去同样也没有什么他妈的意思,我甚至都厌倦了自杀。于是我就只能这样半死不活着。好像丝毫也没有一点办法……这艘小破船继续漂浮在茫茫大海上,我也就闭上了沉重的眼睛,身体随着这艘小破船不停地颠簸着,一前一后地,很有节奏,而我感觉自己像是一支散漫的乐曲……黑色的大雨继续落在我的身体之上,那种廉价的香水味道也渐渐没了……眼前那两根肥硕的熏火腿一直在眼前不停地晃动着,难道成为驴子眼睛前面那个挂着的胡萝卜吗?我也不知道……渔网袜,渔网,石斑鱼,大马哈鱼,桑迪亚哥……他彷佛是一个打鱼人,漂浮在大海上,撒下一张巨网,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开始拉网,一点点地将整张网拽上渔船……渔网袜,黑丝袜,光溜溜的黑色大腿满大街都是,肉嘟嘟的,像是进入了一个熟食铺子,背景却是废墟一般的整座大都市……黑色大雨越来越狂虐了,伴随着大风……漂流在茫茫海面上,我不是尤利西斯,我只是一座行走的空城,与身边的这座奢侈的大城市相互呼应着。我到底还要漂流多久,我也不知道……黑色的大雨持续落下来,将他淋了一个透心凉……有只苍蝇在他耳边不停地嗡嗡着大师,“在这个做梦的人的梦中,做梦的人醒了过来①”……有只苍蝇不停地在耳边嗡嗡着,嗡嗡个不停,我试图用手轰走,它却一直在我耳边唠叨个不停,“你要去哪里?你要去哪里?”我对它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潘家园吧。”它到底在谁的耳边嗡嗡着?……这个时候,那个苍蝇竟学起电子播报器:“前方到站是北土城地铁站。请各位乘客准备下车……”——咦?过了潘家园桥北了,快到终点站了。到底是我梦到自己坐过了站呢?还是我实际上真的已经坐过了站呢?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坐过站和没有坐过站本质上都是相同的,都他妈的没意思透顶了。我他妈的想自杀,用菜刀抹脖子,或割脉,或上吊,或投河,但是我他妈的无聊得连死的劲头儿都没有,就好赖兑付着活吧,尽管活着同样他妈的没有什么意思。……

2012515


①出自于博尔赫斯的《圆形废墟》(王央乐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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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更新时间: 2012-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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