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诗歌4首

《雨后的小村素描》

寡妇家的树横倒在路上
小卖部内几个后生打着麻将

有人提着裤子跳过去
玉米秆厕所汩汩尿语

雨打落的雄蝉嘶哑地叫骂
母鸡伸长脖子追过去

满沟黄汤水里浮着臭的鼠尸
光屁股的群娃儿玩着黑泥

有人家炸着香喷喷的草鱼
几朵低垂的向日葵相互拴在一起

天闲游荡着浮云
浮云梦遗出上帝的精子

吸烟的老头咳嗽在黄昏里
交尾的狗也呻吟在黄昏里

寡妇家的树还横倒在路上
枝叶早被羊群啃光

1997.9.13

《手套歌》

那个冬天　妈妈
你戴着手套抱着我
车站下起了雨
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雪花和雨落到你的头上
你轻轻把睡熟的我放到街上

那个冬天已到了尽头　妈妈
你戴着柔软的手套抱紧我
柳树钻出嫩黄的芽
你美丽的脸上飞满了雪花
你忘了看春天已经来了
你轻轻吻过我后把心放到街上

那个冬天永远过去了　妈妈
我在黑夜里已经长大
我寻找戴着温暖手套的妈妈
街上还是那么冷
为什么我总是看不见春天
为什么我心中也飘满了雪花

那个冬天　妈妈
你戴着手套永远离开了我
街上游动着冰冷的雪冢
只有我的哭泣寻找自己的妈妈
我为什么抓不住春天
是春天里的歌声埋葬了妈妈

那个冬天已到了尽头　妈妈
你的手套被泪打湿了
你走了很远很累的路
你的脚肿胀冰冷
你孤单的身影离开我走向凋零
我芬芳的梦也突然枯萎了

那个冬天永远过去了　妈妈
我失去了二十三个春天
我像片雪花寻找妈妈的怀抱
寻找妈妈的手套
小河里悲伤着我的泪水
天上的乌云也疲倦了

那个冬天　妈妈
你戴着手套走进了黑夜
街上游动着冰冷的雪冢
只有我的哭泣寻找妈妈
寻找自己不幸的妈妈
我为什么留不住你的伤悲
我为什么不是妈妈手上的手套

我为什么忘不了飘雪的方向

……

1997.11.23

《黑乳房》

娘希望我学坏一点
坏一点
就少些人的欺辱　
娘希望我挣钱多点
钱多点
就少几眼轻视
娘希望我少走黑夜
爱自己多一点
生命就平安长久些
娘还是希望啊
希望……

娘希望我未来的妻子丑点
能脸丑一点
就不被他人诱引去
娘希望我不要走的太远
能离家门近点
娘希望我对事情有时候要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娘啊娘
娘悲伤地希望我的泪少流一些
叛逆的火种千万熄灭
我知道了怎样保护自己
而娘啊
她的黑发却只能过早地霜白

1997.12.20

《猪》

被阉割的孩子们
住在小小的水泥宫殿
它们没有太监的冠衫
它们不知道皇帝
它们赤裸又单纯地懒

奴仆喜笑着
把成盆的饭
倒给又大又嫩的胃肠
奴仆用疫苗
用添加剂
跟瘟神做战
奴仆疲惫憔悴的眼睛是把软尺
一寸一寸一寸……
圈量它们丰硕的青春

在一个阳光明媚
黄土小道越走越宽的
一天
善良的奴仆出卖了
它们——
脂肪厚厚的天国梦
被赶上铁秤

1998.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