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月小记

    自初春三月，潜居荒野僻地，孤绝时事，辄已半载有余。期间浸受寒苦，朝夕惴惴，惶惶然不晓其终日。惟睹日浮东隅，逝之西际，惜光阴叠水相弃，终不怠矣。

    余自初适此蛮地，见景物之凋敝蒙谢，人之粗野混沌，所遇皆难遂其愿。故寒霜掩面，常抑悲欢，自思无计奔逃，惟夜夜难寐，揽月明心，唏嘘泣涕。且平生交游，大抵浮冰浅脂，不得倾心之意。唯余一二知己，倍显寥落，略慰寒心。夫人之落魄如此，困苦极矣，终无可反逆。

    再则奉侍考妣，长者为尊，难背其意。虽有远游之志，奈何老者不允，多委屈顺之，以安其心。然思念在彼，遥遥无所触抵，唯将片言只语，缘月相引，寥慰寸心。余之心意夹诸两端，犹搁置冰火，寒热相杂，往复辗转，难得两全。此亦为人生之憾甚矣。

    期间终日辛勤，难将歇止，形体似非身之所有，晚间陈卧床榻，即不敢遂动，只以片刻稍息，寻而酣然沉溺，不胜劳苦。凡人之存之天际，大抵拥鸿鹄之志，然则大多泯然泛泛，何如？天不顺也，时不逮也。吾尝怀揣凌云之势，企以笔端逢天下。然困居于此，掩杀才气，心悒悒不得舒缓，虽骨傲格奇，焉能复兴风浪耶？此为天命，复能争耶？

    自来常思古者之风，纯雅高洁，纵无缘功名富贵，亦形随天地，无羁困之扰，怡然之至。今观吾之落拓，何如天上人间之效，徒留哀怨，若不自奋以达生平希冀，亦以何面目复生天地间哉！此亦夙愿之诚，何敢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