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19首）

这些分行的散句或许称不上诗，但它们尽可能地表达了我对湖州——对我来说，这风雅灵气的水乡之心——的倾慕和心爱。对于我来说，这些类似于印象主义的速写几乎不含再现和阐释因素，而是全然表现我个人对这座城方方面面的感知，以及抽象化这些感知后激起的想象和回音；因而它们绝大多数缺乏具体性，有时与湖州相关的特色元素也被我规避了，显然无法为诸如赞颂、宣扬当地自然人文风韵这些实用性目的提供帮助——无论如何，作为我能给出的最珍贵的东西，我还是要把这些文字题献给湖州，这柔软的名字，我心爱的城。

 

 

红旗路

 

所有人背上的螺旋桨全是玫瑰花做的

她们旋转 转得高兴了就一起流口水

花瓣里翻卷出黑白电影

一边放映 一边蒸发

 

 

衣裳街

 

有天你觉得衣裳才是影子 影子不是

于是你带影子外出 佯装和他捉迷藏

如你所愿 他迷失在街巷里

 

但衣裳当然不是影子 影子才是

你回去街巷找往日的失落

直到遇到他 水灵 衣冠楚楚

而你已变得粗陋不堪 面目模糊

 

你搞不清谁才是影子

 

 

浙北超市

 

鱼都挂在天上

一直在游

轻飘飘 够不着

 

 

吉山新村

 

睡在她温软的怀里

常常到点了还醒不来

她就把我挂在脖子上 一边做早饭

 

我不喜欢吃早饭 老喜欢咬她的发丝

 

 

长岛公园

 

仪式和四合院的类似之处

在于它们都像围巾

合上了 就安心了

 

在路旁 乐于安静地群居

偶尔按照规则

集体幻想游鱼

 

 

图书馆

 

白天是休闲时间

他泡澡 望天 呆想

香烟碰到水就点燃

 

好不容易日色暝 我手里的火烛

光焰胜过月明

摘下烛光 扔进水里

他毫无戒备地向我展示骄傲的纹身

 

 

行政中心

 

通过揉捏 桌上的粉末向不断面团聚拢

桌面辽阔 几无边界

 

还有必要把面团放盒子里吗

（注：湖州市行政中心正对市民广场）

 

 

湖州师范学院

 

别以为池塘里都是奶油

至少一开始不会是那样

在我划着菱桶下水之前

 

确实 化为奶油的清水胶着了行程

直到我向深处呼唤 几滴清水跳上了我的菱桶

灼得我眼眶发热

我用力划向岸边

一边作求雨的祈祷 虽然可能没什么作用

 

 

凤凰公园

 

在某些时刻 镜子消除你的寂寞

镜子里的她说：我在，陪着你

镜子说：我在，陪着你们

 

不必再去想镜子背后是什么

难道你身处的位置不是两片圆镜背后吗

 

 

高铁湖州站

 

每个月圆之夜 铁轨都舍不得睡严实

它在等广场上放哨的白鹭

 

子夜一刻 白鹭翩然而起 回旋吟哦

它吞下天空 吐出纷扬的桃花瓣

花瓣枕着铁轨 他们讲着故事睡熟了

 

次日首班车的乘客可以证实这事情 如果他足够幸运

还有足够的好奇心

 

 

府庙

 

在墨汁里混入这么多果汁和冰淇淋

真的好喝吗

 

起初啊 看一眼都怕不消化

这会喝上瘾了

就是写出来的字老掉色

不太写文言文了

 

 

飞英公园

 

要洗去豹子身上的斑点

首先得找只有斑点的豹子

 

然后 你所能做的

只能是用力把斑点按进它肉里

 

 

法华寺

 

因孤悬的雄浑和高贵

高昂的头颅挨了一刀

 

伤口两千年深 鲜血翩飞成素白

在摇篮曲中恢复元气

 

懂得了 长久的自由

并不靠一味飞离

（注：法华寺位于太湖南岸主峰弁山东麓，又名白雀寺，相传僧人念经时，总有一群白雀在身边围绕，好像在朝拜听经；弁山原名凤凰山，传说秦始皇听闻弁山有王气，下令切断弁山颈脉部分并开流泄气，但后来项羽仍于弁山避难，并成为反秦力量之一。）

 

 

小西街

 

政令纸想跟古街较量

就各自寿命一较短长

 

它邀请古街参加宴会

并软禁在照片里

（“悄悄押进来，或者轻轻压碎”）

 

它以为历史的血肉

枯索 薄如蝉翼

 

 

仪凤桥

 

在春水的心里

我的吻是风 你的眼睛是翅膀

 

 

潮音桥

 

正如低头时容易挺直腰板

收缩是一种吞噬自己的途径

 

为了舒卷足够的力与美

恐怕你需要消化一下自己

 

 

月亮广场

 

不停息的圆满

由阴晴圆缺的月相编织

 

想躺在圆满中心吗

你会发现已经无法久居

 

 

霅溪

 

你寄回情书一封

附上曼妙的青丝一缕

 

我把它系于手腕

想象着与你连为一体

 

直到依偎在水乡之心

向你问起秀发是否复生

 

你面露狡黠 巧笑流转

原来它根本不曾与你分离

 

 

仁皇山公园

 

每天清晨 色彩形状各异的书签

再一次拥有同样轻盈的厚度：

我们洁净得没有历史

 

 

                                  2014.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