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乡和北京之间

 （一）

在家乡和北京之间
有一条铁制的埂,穿山越岭
由炸药和
山里汉子的齐声呼喊
铸成

在家乡和北京之间
有一头嚣张的铁牛，冒着烟
载着我家的
大伯和小叔，锤子和錾
一年又一年

我家就在铁埂旁边
上学的路也并着它，又被截断

小伙伴们和我
总把耳朵贴在光滑的埂上
听那铁牛遥远的心跳

还有它撞出的山窟窿
我们伏在里面
等待它从眼前咆哮而过

夜里，村民扑向铁牛
载来的小麦和煤混合的残渣
都被一扫而光

夜里，从北京回来的铁牛
停在我家门口
下来的人们喊我的名字
一个孩子的名字
这个孩子还没有见过北京

是我的父辈
他们带着沉默的锤子
回家来了
母亲捅红炉子的火
火星子四溅
錾呢？那长的短的錾
去问燕山的石头吧

第二天，我抱着玩具火车醒来
父亲拿北京的旧报纸
给我包书皮
还有一顶黄色的安全帽
高高的放在
我够不到的地方

      （二）

在家乡和北京之间
有两个戏台，一大一小
如今上演的
除了我的父辈，还有我的
满怀希望

在家乡和北京之间
有两张车票，很像
起点、终点，除了方向还有
一个总是满满，一个永远空空
不偏不向

踏遍了家乡的每一块地头
每一张课桌，终于轮到我上了

背着和父辈一样的行囊——
不过这次装满了书和画笔
一口气穿过所有的山岗

原来有这么多山窟窿
还有藏在里面的孩子像我一样
而我马上就见要到北京了

今天，我更加频繁的奔波
在这条埂上，越熟悉
就越清楚它的距离，改变不了

今天，无数的行囊和脚步中间
我看到扬起的手臂，弓起的腰
还有那黄色的安全帽
随着高楼、马路和下水道
生长，蔓延，又消散

一声声锤响
一道道火光
一切根基，一切装饰
一切必要的不必要
都被我看到
但始终没有见过那
燕山的石头

燕山的石头啊
到底你有多坚硬
到底还要几代人的击打和穿凿
你才会崩塌，奔逃
才会迎来洪水
将这断裂的大地重新铸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