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冰棍的老头儿

上一篇 / 下一篇  2012-09-12 08:02:05

炙热的夏天,蝉鸣烦躁,独坐家中吹着空调,突然想吃雪糕了,好在小区里小卖部也有三两个,也顾不得打伞,下了楼径直地去了。拐过三个弯,日头晒不到的屋檐下“小红副食”四个白底红字居然还是晃眼。

“老板,随便雪糕一个。

“好嘞”

只见她麻利地从冰柜里取出,递于我。碎花格子的雪纺裙并不能遮住她略显浮垮的体态,我接过来,一眼却瞥见蹲坐在里屋摇着蒲扇的老头。花白稀疏的头发,佝偻着背叼着一支烟,那张被岁月无情刻刀雕琢的脸显得异常的熟悉。一时间,却无法唤醒记忆里那个名字。悻悻而归。

握着冰棍,绞尽脑汁之际前脚已跨进家门。猛地一拍脑袋。

“对啊,他不就是小时候走家穿巷,拍着木箱卖冰棍的老头么。”

回忆真的是一道泄洪的阀门,一旦打开,奔腾的水势慢不下来。

90年代的夏天,我出生的那个小小乡村,也是这般蝉鸣。绿荫处处,风掠过河面,擦过树丛,推搡着团团的热气在家家户户的水泥场上翻腾。白日里,大人们外出工作,留下老的小的在家。那时大略是五六岁的光景,才当长孙女不久,老人们的疼爱逐渐挪给了出生不久的小堂弟,沦为无人管教的野丫头后,每日里我就知道倒腾爷爷一心打理的果园,跟着村里的大孩们抓泥鳅钓龙虾,一刻也不得停歇。

唯一能让我乖乖静坐着等待的就是那老头卖冰棍的木板声。父母在财务方面对我一毛不拔的严苛,相比之下,老人们总是慈祥很多。一般来说,只要不去欺负我的小堂弟,问太奶奶要些零花钱还是没有问题的。

午后,通常我会陪太奶奶挨着小板凳,并排坐在中堂的通风口处,谈着无关痛痒的话题,慢慢下巴贴到颈脖子上,声音听不见了,各自靠墙开始打盹。若有若无的风撩动着碎发,苍蝇嗡鸣,就在半梦半醒中等待让人夺门而出的叫卖声。

记忆里的老头儿总是一身白色汗衫,混青色的裤子应该是涤纶的,他本就瘦得厉害,走起来大裤腿摇曳生风,如今想来混搭得好笑。一般,在日头最毒的两三点左右,他也该从西边的村子顺着小路过来了。刺眼的光照在他脸上,他一手背着小木箱,一手拿着小木板,拍着叫卖“卖棒冰……买棒冰……”

这声音像注入了魔力一样,馋嘴的小孩如何有着抵抗诱惑的能力,何况在这炎热的夏日,现在想起来,若被这老头用冰棍骗了去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爷爷,我要赤豆棒冰。”“我要绿豆的。”“还有我”……“好好好,都有,不急啊。”

小孩子争先恐后堆挤在那个老头儿身边,探着小脑袋,老头儿却慢条斯理的打开木箱里,掀去那层薄薄的棉被,挨个得取出冰棍,吆喝着名字自会有小手抢回去,他笑呵呵地收理好钱。那么一瞬间,我看到阳光铺撒在他脸上,滑入眉眼间的皱纹里,渗出的汗滴里隐隐约约的透着光,裹挟着夏天的味道。老头儿喜摸摸我的头,背起他的小木箱,绕过东边的篱笆,到下一个村子继续他的买卖。

时光平淡流淌,我为求学离开了村庄,离开了只有每年夏天才来的老头儿和他的小木箱。老头儿一直凝固在我记忆的同一个场景里,后来也只是偶尔还听得旁人口中谈论着他的病情、他的遭遇。

命运总是充满着巧遇的惊喜,若无今日的重逢,我怎会知道八十多岁的他还活着,尽管瘦弱不堪。只要还活着,不就够了嘛。不知哪里涌上一股情绪,仿似失散多年的亲人重聚的欣喜,我靠在刚关上的门上,竟然哽咽起来。对我们来说,很多往事已经淡忘,但总有那么几个人让人平添几多感慨、遗憾或者温暖。 他们只来过一阵子,却盘踞在心头,成一道挥之不去的风景,让人怀念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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