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喜欢一些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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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 2011-09-30 07:12:27
我只是喜欢一些词汇，比如大麦和小麦
萝卜和白菜，高高的芝麻和玉米林，高粱地
油菜花和韭菜花，牵牛花和鸡冠花，大队蔷薇
骑上了枝头堪当繁华，玫瑰很稀有，无人在意它
土墙低矮，无力翻新，就让青草、芦蒿和扎刺包围家乡
贫困人家无需防盗，岁岁平安，年年有炮仗，长兄有幸
在年关去了一趟县城，带回一些新农具，一本故事会
人造革皮箱，半块烤面包和很多面包屑，且不去说他
我只钟情于许多词汇，比如塘埂和田埂
将水田和秧苗分隔，人们弯腰点黄豆、点绿豆、点蚕豆
种黄瓜，种南瓜，种西瓜，种冬瓜和白瓜
小树林好比许多绿林好汉，列好了阵仗誓死
保护自家的坟茔土堆，它们就是祖先，动弹不得
谁敢走入深处？必是孝子贤孙，姓名紧要
要刻上石头，不需要避讳，且拿香火熏染
就可得土中人欢心，更莫说加上许多颗头
深深磕下去
我只是喜欢这许多颗头颅和词汇，谁把它们创造
我就把谁崇拜，谁生出了这么多烦恼和喜悦？
比如兄弟不和，拿起了刀枪，让老母亲流泪，比如老人
适宜住到旁边的矮房子，如此才不会摔断他们的腿
青砖绿瓦，转眼换成楼房，这才像个样子，好气派好风光
这才吉祥，话事权不知道掌握在谁手里，我们跟着做
鸡犬和牛，猪和羊，鹅迈方步，鸭子天生就像富人，油水很多
四轮拖拉机一开始时也很奢华，拖来了欢声笑语
新的骄傲，新的手艺，新的矛盾，如此陌生，因为稀有而得到宽恕
最牢靠的知识莫过于似曾相识，追溯到前世，扩展到来生，莫如在年底
和元宵节摆一桌酒席一桌麻将，三五个老人老到不修边幅
欢乐不输于新婚燕尔，不输于京城，省城和县城不再新鲜
新房子新得叫人焦虑，不如旧房子，麦秸屋顶长茅草，茅草三尺
夏天暴雨准会到来，是房子总要漏雨，有猫和狗从天上降落，脸盆和木盆
鱼和虾多得像是害虫，吃掉了许多收成，或编罩或织网，空手也能摸
它三两条，七八只，四五斤，我总是慢半拍，心软杀不了鸡，手滑抓不住鱼
但我喜欢那场景和一些人欢呼，喜欢红辣椒，红玉米棒子，蒜头编成大姑娘
麻花悠悠闲闲地挂到屋檐下，念书于我是很轻松的往事，这很了不起
美好回忆就是茅草及腰，露水打湿了布鞋和布书袋，天给水塘在雨季装满
有鱼自己进网，早在预料中，羊上山，鱼也跟着上树，粗盐巴
贴着皮肤和胸膛，像祖先的脸面，仍有蛆虫从里面钻出来，苍蝇即烦恼
这是不可避免的事，生生死死，不动刑杖不下猛药就看不见真理
老蚊帐可做成网兜，网住龙尾巴蜻蜓和蚱蜢，可以做纱网
可以盖酱缸，很有霉味，很有味道，可以吃很多天，今年到明年
吃到底朝天，见到油菜和稻把堆满打谷场时，我的相思病开始发作
虽然喜欢芳草气息，但我不可救药地思念着远方，与故乡越来越生分
越来越不相衬，就因为穿着白衬衫，捧着四书五经，别叫我秀才，那真羞煞人
我只是一名新时代病人，得了三心：好胜心、嫉妒心、贪婪之心
若干精包装愚昧，宜立即用当归，牛黄、芦蒿反复渲染，和人参、田七煎服
自己先如此胡乱开方医治，待我赶快去见舍人师兄，他是郎中，行走江湖，他有
很多中医中药，至今规规矩矩，方方正正，完好无损如龙脉，潜伏在民间治病救人
我总是喜欢这些老旧词汇，觉得中草药材名都很有诗意，主体思想忘记了
我年纪轻轻就成了一本老词典，随身带着，反复阅读，前后翻到四季
一次次脱落，许多天光不见了，槐花落尽，燕子归来
蚂蚱归来，蝗虫归来，兔子归来，豺狼归来，一一归来
猎人归来，把猎枪再擦一遍，不可年年丰收，不可
让人轻易得了衣服和粮食去，许多事要凭空手
空手套白狼，总之收成不可太好，泥土也要休息
水放在云里较为妥帖和安稳，要叫别人家过好
让他们养好儿子和女儿，养成后让另一家收成，千方百计
从山那边抬过来新媳妇，年轻得像七仙女
人老了就应当独自住在山上，不可多占位置，白幡飞舞，为什么有人嚎啕大哭？
总不失吉祥，不失本份，土堆一年年矮下去，矮下去，草木越深越好
许多鸟雀对此了然于胸，叫声不断，依旧高远，好像牧童吹竹子
牛吃遍了山冈和炊烟，牧牛人的家将在远处，他是异乡人
他不是我，我的家乡不在任何地方，我只是无药可救
地喜欢着一些新旧词汇，越来越多，越来越松散，不成
了样子和体统，失去了正经语法和王法，贞洁牌坊，本家祠堂
对我只是风景，我喜欢青楼和青楼女子，灯影闪烁，欢声笑语
我喜欢秦淮河，哦，城市，来到了城市就应当喜欢车水马龙
十字街头，补鞋修伞之人于我有重大意义，油条和芝麻烧饼
活一千岁也离它不得，武大郎是我大哥，怎么他也投生来了？
新的家业新的苦恼，那让我们重启炉灶，我是武二郎在世，你看我是不
是很自信？那是自卑自爱过后的自如，如是如是，我游手好闲
东奔西走，痴迷于舞刀弄枪，痴迷好身手，好拳脚，好词语和好词汇
我只是喜欢这些个漂亮词汇，还不止于此，这有什么法子？
好比浪荡子围着摩登女郎转，打情骂俏，怎么她仍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不轻易嫁人，不是个好丈夫，但看好爱情，看顾着每家每户的儿女
愿他们长势良好，他们攥着小小的法宝，将交给谁托付谁？相互依靠着
度过一生光阴，结婚生子好比是泥土烧制成青砖和红瓦，砌到墙中，遮蔽暑寒天
以麦穗和高粱穗装饰，储藏大量苦瓜和甜瓜，山芋、莲藕和落花生
香案摆到正中，神喻和祖训不可违背，然一切于我都是摆设，无可无不可
有为有不为，只要有东西，有事情，有人有牲口，有婚丧嫁娶
我就欢喜，靠这个创造或捡起一个个词汇，如一颗颗瓜果，一次次被什么人采摘
我好比走街串巷的流浪汉，收割人们荒废的珍宝，等在切当的时候
我一遍遍念诵名词和名字，用动词串联，无拘好坏，都要装入麻袋中
如相思客念念不忘他的旧爱，怀念昨日芬芳，说不定在很多年后，她忽然走向我
倾听我，因为我不种庄稼，我只种庄稼名，因为我没有世界，我只有世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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