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冬天的七场雪》（组诗）

《第一场雪》

风破了，破到窟窿消失
只剩补丁。

补丁旧了，旧得发白，
旧得让我想不起它的新。

似乎故意不让我看——
它与乌鸦的肌肤之亲。


《第二场雪》

不要身体，只要翅膀。
不要翅膀，只要羽毛。

不要羽毛，只要羽毛的碎片。
不要碎片，只要碎片的潜影。

不要潜影，只要一棵草籽，
只要它的破——和立。


《第三场雪》.

嫦娥的骨灰，夸父的骨灰，
进不了骨灰盒。

我知道他们死在天上，
知道死，也是一种流浪。

像抱暖水袋，他们抱住路灯。
我看着，我感冒似地发热。


《第四场雪》

坟头没有树，那是新坟。坟头上的雪花，
绕树三匝：原谅他们，原谅他们不回家。

他们在城市的桥梁下生活，像桥墩背着桥，
寸步难行——他们是走散的炊烟哪！

我来给您戴孝，我来补办您的丧事，
我请乌鸦作法，我请北风给您吹唢吶。


《第五场雪》

当帆穿上溜冰鞋，觉得不够轻快，
觉得河流——必须上蜡。

这时下雪了，这时帆在活动腰身，
以活动腰身的方式保持方位感。

哪里是溜冰——我只看到一块白板，
一个白板擦，和些许的黑色粉末。


《第六场雪》

骷髅说：请给我缠上绷带，缠得像
拳头，不能留下吹奏乐器的痕迹。

墓碑说：请给我裹好护腿，我知道
一歇下来，他们就在我身上乱写乱划。

而我在学雪玩的游戏，我出布，
他们出剪刀，或者石头，都是输。


《第七场雪》

雪花将停尸房改成产房，
立刻躺在产床上。

我以为她要生了，
其实她还没有怀孕。

“我这么急着生孩子，
只是不愿你们绝子绝孙。”